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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长发女孩一言不发地沿着走廊离去,而智子也彷佛甚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打开后门。加贺走出门外,身后随即传来门内上锁的声响。

  他独自在漆黑的小巷里等着,几分钟之后,智子过来会合,她说她已经归还吸尘器了。加贺挂心刚才的事,问她:“我被人撞见了,没关系吗?”

  智子只是微笑着眨了眨眼,“你不能说出去哦。其实啊,很多住户都会让男朋友从后门进来呢。这里的管理员唠叼归唠叼,可是你看她老是窝在管理员室里,从这里出入居然不会被发觉。所以我们在公寓里就算突然撞见男人也不会大声嚷嚷,这已经成了住户之间的默契了。”

  “所以男士禁止入内的规定只是假象啊。”加贺认为这是一项不容忽视的重要线索。如果智子所言属实,凶手即使是男性,只要避开管理员的耳目,就能大剌剌地在公寓内部四处走动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警方对此事一定毫不知情吧。

  “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哦。”智子竖起食指贴在唇上,像刚才一样又眨了个眼。

  7

  加贺在车站前的“北京屋”解决晚餐,回到家已经八点了。他在漆黑的玄关前掏出钥匙,借着月光的照明将钥匙插进匙孔。

  一开门,立即传出些许的味噌汤香味。父亲似乎在傍晚出门了,加贺想起父亲总是挺直背脊、以小步伐快步行走的身影。

  加贺走进起居室,打开日光灯,白色光芒下是一张老旧的矮饭桌,以及上头一张随意搁着的纸条。加贺拿起纸条一看,那是以广告传单剪成的便条纸,无印刷的背面写着:

  “明天不回来了 有急事时打此电话 ×××-〇〇〇〇”

  明天不会回来,所以可能后天就回来了,又或者,后天也不回来呢?能确定的是,加贺明晚回家时,家里的灯不会是开着的。加贺将纸条放回饭桌上,脱下棒球外套,碰的一声躺到榻榻米上。

  上次和父亲讲话是甚么时候?加贺回想着,两、三天前倒是碰过面,但两人谈到话却是满久以前的事了吧。他想起来了,应该是两星期前,他向父亲报告自己毕业后的出路。

  我去参加第二阶段的面试了,没打算找其它工作,如果没录取,就留在学校当研究生,明年再挑战一次——加贺记得自己当时滔滔地说了上述的话,但父亲的视线一直没离开报纸,彷佛没听进去似地毫无反应。过了好一会儿,父亲才低声开口问:“没自信吗?”

  相对于父亲几乎听不清楚的嗫嚅,加贺高声地回答:“自信是有的。”

  于是父亲说:“有自信的话,就不用担心没录取之后的事了吧。”双眼仍直盯着报纸。

  今年春天,加贺第一次告诉父亲自己想当老师的时候,父亲的反应也是如此,完全没问加贺为甚么想当老师,令他相当沮丧。

  本来若父亲问及理由,他打算如此回答:“我在考虑当老师还是警察,可是,当警察会让家人不幸……”他甚至期待见到父亲听到这个回答之后脸上的表情。

  但父亲只是简短地回了一句:“是吗?”之后便再没针对这件事问过他甚么。

  加贺想起十年前的事,那一年他即将升国中,父亲就是从那时起,不再回答他任何问题。加贺问父亲,妈妈去哪里了?他不断地追问,妈妈昨天不是还在厨房里咚咚咚地切着菜吗?但父亲始终没有回答,唯独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直到加贺完全忘记母爱之后,他才了解到,那似乎就是所谓的“人间蒸发”。

  加贺拿起饭桌上的纸条揉成一团朝字纸篓扔去,成了垃圾的纸条神准地进了字纸篓,屋子再度笼罩一片寂静。

  § 第三章

  1

  上完第二堂课,沙都子去国文系研究室露个脸便离开学校。回到家大约三点,她看着手表计算了一下时间,要在五点到达南泽雅子家,只要四点前出发就行了。她决定穿一件佩斯利涡旋纹的黑色连身裙去,这让她省下了不少时间,因为平常光是决定衣着就得半小时;至于化妆,她几乎不花甚么时间,快速而不马虎——这就是她化妆的原则。她一面涂着唇膏,想起加贺曾说:“化妆是女人的特权,所以不化妆就是怠惰了。”沙都子把这话告诉波香,波香却笑说:“那种想法正是恋母情结的写照。”而说这话的波香有时化妆都得花上一小时。

  一切准备就绪,还不到三点半,沙都子想喝杯红茶再出门,于是走出了房间。

  正要下楼梯,她看到父亲广次在一楼起居室,看样子是刚从公司回来,还穿着西装背心,打着领带,脱下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

  这下伤脑筋了——沙都子心想,自从就职的事和父亲闹别扭之后,她很怕和父亲独处,但现在转身走回房间又太不自然了,她也不喜欢这种临阵脱逃的感觉。于是她尽量不往父亲的方向看,慢慢走下楼梯。

  沙都子背对父亲,开始泡自己要喝的红茶。广次正看着一本不知哪里有趣的财经杂志;沙都子感觉父亲似乎隔着杂志盯着她的背影,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原本只打算泡自己的红茶,不知怎的却准备了两个茶杯,长年的习惯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既然都准备了,也没必要刻意收回去,沙都子有些犹豫地问了父亲:“要不要喝红茶?”

  广次依旧盯着杂志答道:“嗯,好啊。”口吻和平日一模一样。

  沙都子泡好红茶,放上托盘端到沙发旁,广次手上的杂志已换成报纸了,他似乎正读着早上上班前没看完的部份。

  “这个T大的加贺,就是你的朋友加贺同学吗?”广次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沙都子差点没把茶杯打翻。

  她故作镇静地说:“应该是吧。怎么了?”不争气的是,她的嗓门变尖了。

  广次指着体育版的某篇报导,“这篇全国剑道大赛的报导,列出最有希望夺得学生组冠军的选手,里面就有加贺同学的名字,真不简单啊。”

  沙都子凑近报纸一看,上面的确以小字体印着加贺的名字,不过加贺早在高中时,名字就常像这样被刊在报上了。听沙都子这么说,广次佩服地“喔——”了一声,“难怪,我从以前就觉得他是个有毅力的孩子,虽然我不像你记得那么详细……”

  “他现在还是风头很健啊。”沙都子边说边走回餐厅,背对着广次坐了下来,身后偶或传来父亲啜饮滚烫红茶发出的呼噜声响。

  “对了,”广次开口了,沙都子不禁全身僵硬,父亲要讲的应该是她就业的事吧,而且内容想也知道——绝对不许去东京。“你不是有个朋友过世了吗?”啊,猜错了。广次这么一问,她才想起自己还没和父亲谈过祥子的事。“案子还没破吗?”

  “嗯……”仍背对着父亲的沙都子偏起头。她想,父亲的视线应该也停留在报纸上吧,“好像是。”

  “这样啊。总觉得这案子有些蹊跷呢。”

  “……”

  身后的父亲似乎放下报纸站了起来,只听见他趿着拖鞋正要离开起居室。

  沙都子忽然一股冲动回过头说:“爸,有关东京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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