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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这个嘛,很难说。”仓田偏起头想了想,“她可能会突然又自己跑出来吧,但也有可能遇上了最坏的状况,很难讲啊。”

  我没作声点点头,因为我知道事实就是仓田预料到的最坏状况。

  〖仓田谦三笔记 2〗

  八月二十四日,针对在东和大学医学院任职的橘直子失踪案,找了她过去负责的病患成濑纯一。与此人每次见面的印象都略有不同,第一次碰面时感觉到的诚恳老实,已经不适合用来形容目前的状况了。

  没有其它需要特别记录的内容。

  § 36

  下午时段,我一边做着手边的工作,一边回想那一夜的事,脑中忍不住浮现当时的情景。我想,这景象我可能一辈子都挥之不去吧,当然前提是我有所谓的“一辈子”。

  我在狭小的浴室里把直子分尸了,因为直接搬运整具尸体太麻烦,但是前几天砍狗头用的锯子锈得厉害,锯起来很不顺手。

  分尸作业告一段落,我把构成直子的零件一块块装进黑色塑料袋里。以前我连恐怖片都不太敢看,这时却毫不畏惧。不过别再提这种事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成濑纯一。

  直子的面容完全变了样,连亲手杀了她的我都很难认出是她。没想到人一旦死了,样貌会有这么大的改变,或者是因为以锯子分尸造成的变形吧?我给了她最后一吻之后,一样把头放进塑料袋里。

  那天我就这么把尸块放在浴室里,隔天晚上,我向隔壁的臼井悠纪夫借了车,出门处理掉。最近臼井见到我的时候,眼神总像看到甚么诡异东西似的,我跟他借车时,他也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但或许是被我散发的异常气质所震慑,最后还是乖乖把车钥匙交给我。他看到我把黑色塑料袋放进车里时问我:“里面是甚么?”

  “你不用担心,反正不是垃圾。”

  听我这么回答,他又悄声嘀咕着:“我又没担心那种事。”这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天真大少爷应该无法想象袋子里的东西吧。我一边在心里咒骂“你再啰嗦说不定也会落得一样的下场”,一边钻进车里发动引擎。

  我先绕到工厂,去仓库偷了把铲子。公司的铲子都只在冬天时用来铲雪,掉了一把应该不会有人起疑。

  我已经想好可以弃尸的地点了,那就是之前也有一次跟臼井借车,和小惠一起开车兜风前往的秩父。记得那时我们两人钻进车里,在四下无人的森林里尝试有生以来首次的车震。要在狭窄的车内交合,比想象中困难许多。最后虽然做了,却从头到尾都提心吊胆有没有人看到。

  小惠……

  一想到她,胸口就隐隐作痛。她现在怎么了?回想自己那段梦想着让这女孩幸福的日子,感觉像是好久以前的事。

  我把车停在和小惠拥有共同回忆的地点,带着铲子下了车,再往森林深处走十公尺左右,选个土壤比较松软的地方便挖了起来。我并不期待直子的尸体永远不被找到,只要能再多争取一点时间就好。

  不知道挖了多久,土坑将近一公尺深之后,我回车子把塑料袋拿到坑边,只把里面装的东西倒进坑里。由于四下漆黑,唯一的光源只有手电筒,视野相当昏暗,我没甚么感觉自己埋的其实是橘直子的肉体。

  把土壤回填,铺平表面,但还是形成了一处隆起,显得很不自然,白天看起来应该更清楚,但这里少有人过来,就算起疑也不会想到是埋了尸体。这样就好了,我心满意足。要是一下子就被发现,那也是命了。

  我把塑料袋丢在回程途中一座公园的垃圾桶里,铲子则扔进资源回收商的收集处,应该不会有人对这些东西起疑吧。

  我把车子停回臼井的停车场之后,把车钥匙扔进那家伙住处的信箱,结束一切工作回到家里时,闹钟指着半夜两点。

  就这么万劫不复也无所谓。——我一面回想着那一晚的状况,一面这样告诉自己。我随便想都发现好几个一般犯罪者绝对不会冒的险,譬如塑料袋,假使有人捡到,不就会发现袋里残留的血迹和体液吗?捡到的人一报警,警察肯定会分析与犯罪有关,立刻出动搜索,没多久就会在秩父山区里挖出尸块,然后就能找出其间的关联了。血型一致的话,剩下的问题就是留在塑料袋上的指纹了。另一方面,橘直子失踪案的追查小组自然会想到尸体或许就是橘直子,即便尸块腐烂无法光凭外观判断,说不定比对指纹就能查出,要不然应该也能够根据牙医治疗纪录确认,不管哪种方法,都能靠科学办案的力量证明那就是橘直子的尸体,这么一来,下一步搜索的重点就会放在塑料袋上头的指纹,所有与直子有关联的人都必须比对指纹,警方一旦发现袋上的指纹是我的,当然会把我当作头号嫌疑犯劝我自首。

  要是真的变成那个下场我也认了。这就是我抱持的态度。我一点都不害怕被警方逮捕,不过是坐牢,就算被判死刑也无所谓,反正人总得一死,差别仅在迟早。区区一条人命,也没有大惊小怪延续的价值,再说,我的命几乎已经成了京极的命。

  我只想好好珍惜此刻体内仅存属于成濑纯一的一丝意识。被警察夺走自由之前,我希望尽可能维持纯一的想法。如果我没办法停止人格变化,至少得尽量拖延。

  昨晚我翻着相簿直到深夜,照片里的爸妈都好年轻、好健康。我婴儿时期的照片很多,这也表示我是在众人的祝福之下出生的吧。然后,无论是小学或中学时期,我拍照时总是微低着头。

  这就是我的过去。——我对自己这么说。我试着回想自己在童年和高中时代做了甚么,有甚么感想。这些记忆虽然只像从前读过的一段故事,没有实际感受,我还是回想得起来。

  一遍遍翻着相簿,看累了就拿出通讯簿,上头依照姓氏发音顺序写着过去我所认识的每一个名字,我从第一页依序翻阅,回忆着自己和这些人如何相识,还有与他们的互动。记忆中我的一切行为都令现在的我难以置信,但就像相簿里的照片一样,我不断提醒自己,这些无疑都属于我。

  先前我也曾尝试过,而今天我决定下班回家路上再次绕去录像带店,租以前看过的喜剧片回家,虽然可能看了之后还是不觉得好笑,但我打定主意就算得勉强自己,我也要在该笑的桥段大笑,这么一来,搞不好真的会觉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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