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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直子闭上眼猛摇头,“不会有那种事的。”

  “我也不想这样。不过今天去看了那家医院的状况,其实环境还不差,我觉得那里很适合让我度过下半辈子。总之,你能答应帮我这个忙吗?”

  她看看我,又望向书架,最后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头。“好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但我相信那天永远不会到来。”

  “抱着梦想到最后失望也愈大。”

  “就算那样也没关系,反正我不会放弃希望的,只不过……”

  “只不过?”

  “我觉得把那本日记扔掉有点可惜,毕竟在学术上应该具有很高的价值。”

  “……是吗?”我凝视着直子的侧脸。她的鼻梁就像滑雪的跳台,勾勒出美丽平缓的弧度,双眼闪烁着深邃如湖泊般的诡异波光。见到这,我的胸口顿生一股凝重的不祥预感,好像吞了重重的铅块,但我决定忽略这股感觉。

  我告诉她,今晚可以留下来过夜,直子却说明天一早还有事得处理,就回去了。待在她离开之后的屋里,我回味着她柔软的肤触和火热的鼻息。不可思议的是,对于做出背叛小惠的事,我居然丝毫没有罪恶感,难道连成濑纯一的良心也正在消失中?

  得记下今天的事才行,这可算近几天来最重要的一天。该写下的内容很多,包括确认控制着我的乃是伊底帕斯的化身,以及我无法战胜控制,和直子上了床。此外,直子就是伊底帕斯的母亲。

  但是当我正要打开日记本,我发现了一件怪事,感觉架上的书好像换了位置,像是英文字典被塞在一个我自己不可能摆放的地方。

  我接着打开抽屉检查,也有相同的感觉,似乎有人动过。至于是谁,嫌犯当然只有一人。

  这种感觉很差,我不愿意进一步想这件事,却被我发现了关键的疑点,那就是电话。电话不同于我平常习惯的摆法,整整转了九十度,我是绝不可能摆成这样的。

  我想起先前在门口听见交谈声,直子说她在看电视,莫非她其实是在打电话?打去哪里?为甚么得瞒着我?

  这时,我的脑中又浮现她刚才说的话,她说把日记扔掉太可惜了,还说在学术上有很高的价值。日记是我为了自己而写,又不是为了其它人,难道她不懂这一点?如果净想着那本日记在学术上的价值,她跟堂元那伙人又有甚么两样?

  我想起电话话机有重拨功能,于是拿起话筒,按下重拨键。响了几声之后,对方拿起话筒。

  “东和大学,您好。”声音爱理不理的,应该是警卫吧。我挂断电话,心脏急促跳动。

  不愉快的感觉在胸中逐渐蔓延,我努力克制自己对直子的起疑。她说她喜欢我,她敞开身体接受了我,我得珍惜这项事实。

  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又弹起那架红色钢琴,只要一按下琴键发出琴声,我的精神状态就能恢复平衡。但没多久,琴声被隔壁一群学生的吵嚷声盖过,我忍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受不了,走到外头朝隔壁房门猛地踹一脚。臼井大惊之下出来应门,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威吓说再吵就杀了他,臼井吓得拚命点头。

  § 33

  我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病情的急遽恶化。这阵子,我很清楚我的行为脱离常轨,或可称作是末期症状吧,真的很难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但这些都是事实,那天夜里的触感,现在也还留在我的手中。

  昨天深夜,我一如往常写完日记在看书,那是一本在书店发现的宗教类书籍,我抱着些许期待买下,希望能找出方法让自己脱离现在的状态,书上提到的“无心”这个观念特别吸引我,如果能到达那个境界,自然就不会畏惧京极的阴影了。

  读到正精采处,我听到了那个声音。自从搬来这栋公寓,这噪音一直是我的烦恼。后面某户人家的院子里,有只狗一天到晚歇斯底里地狂吠。

  那只胆小的狗,只要有人经过家门口就会叫,显然挺笨的。除了自家人,其它人它一概记不得,而且只要一叫起来,就算已经看不到对方人影,还是会持续吠上许久。

  听说曾有人去找那户人家抱怨,女主人却反驳:“不会叫怎么当看门狗呢?”我当时心想,原来狗会那么笨只是因为像主人。

  我看了看时钟,已经半夜一点了,那只狗还吠个不停,那户人家自己都不觉得吵吗?但他们家院子看起来明明没多宽敞,一栋普通房子的隔音效果应该也不怎么样。

  我完全无法专心,书也看不下去。这些艰涩的内容,不平心静气根本看不懂。于是我粗鲁地盖起书,从椅子站起,打开橱柜,从工具箱拿出铁锤和锯子。这两件工具最近都没用过,有点生锈。我拿着这两样东西走出了住处,至于为甚么毫不犹豫就抓了这两样呢,我事后怎么也想不通。

  夜晚很闷热,这阵子都是这样。大多数住家的灯火都熄了,唯有冷气的室外机依旧运转着。

  我来到那户人家前方,发现他们家有个可容纳一辆车的停车场,但现在没停车,只摆了一个小狗屋和给小孩玩的秋千等杂物。

  那只狗被一条长长的铁链绑着,铁链的长度大概足够让它在整个停车场里自由活动。我一接近,它又狂吠起来,比先前叫得更凶。不知哪户人家啪的一声用力关上窗户。

  这只狗要当看门狗也太小了点,是全黑的一只小杂种狗,伸出下垂的长舌头,汪汪吠个不停。我心想,真是怪了,这么严重的噪音,他们家不可能没人听见,恐怕是因为太常这样,一家子都习惯了,但这么一来根本达不到看门狗的功用。

  我推开围栏栅门,狗像发疯似地狂吠,我看它是真的疯了。由于狗脖子被铁链绑住,它只能以两只后腿站立以表现对我的敌意。

  我右手拿着铁锤,左右张望。现在是三更半夜,大家对这只狗的胡乱狂吠应该早已死心,感觉都没人注意这儿。

  我挥动铁锤,第一记就命中狗的额头,畜生应声倒地,四肢抽搐,叫声戛然而止。但我一想到这段日子蒙受的精神伤害,不甘心就这样回家,于是我又补上一记。

  到了今天早上,经过那户人家门口时,显然事情已经闹开了,我能理解聚集了群众围观,但意外的是连警察都来了。

  “怎么有人这么狠毒呀。”

  “就是说啊。”我听到两名附近的主妇正在交谈。

  “听说不是小偷干的耶,所以一定是气那只狗叫个不停的人下的毒手。”

  “是喔……”另一名主妇压低了声音,“可是那只狗真的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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