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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士和若生助理离开病房后,过了一会儿,只有若生助理独自回来,他拿着一台拍立得相机,看来是要帮我拍照用的。

  “难得要拍照,整理一下吧。”他说着借给我一把电动刮胡刀,我好生感激,因为要是下巴和脸颊留着胡碴,总觉得不清爽,做甚么事都很难专心。

  刮完胡子后,病房里像是展开拍照大会。若生助理随意帮我拍了几张,把拍好的照片拿给我看,让我挑选中意的。其实每张都差不多,不过看到自己映在照片上的模样不太像病人,我终于松了口气。

  “那位小姐是你的女朋友吧?”若生助理走出病房前问我,他的语气非常自然,于是我也若无其事地回答:“是啊。”

  之后橘小姐拿了明信片和签字笔过来,叫我今晚把短信写好放在枕头边,等小惠来的时候就会帮忙转交给她。

  我确定橘小姐的脚步声远离了,才拿起枕边的明信片和签字笔。不管怎样,能够和小惠联络就该感恩了。这段时日,小惠一定担心得不得了吧,她要是收到我的信,说不定会像个小女孩似的开心地转圈圈,一想象她那副模样,我的胸口便不由得一阵悸动。

  我第一次见到叶村惠,是在两年前。我平常固定会光顾一家美术用品店,而某天她开始出现在店里,是新来的店员。虽然称不上美女,她却有一种能让周遭气氛变得温暖的气质。我努力尝试抛开店员与顾客的立场和她攀谈,但从来没和女孩子交往过的我,连请她上咖啡店的勇气都没有,我能做到的就是尽量在店里待久一点,要不就是多买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因为只要多买点,在柜台前和她面对面的时间就长一些。

  所以一开始开口搭话的反而是她。她问我平常都画些甚么,我因为太过兴奋,冒失地对初次对话的她说出自己正在画一幅花卉画。不记得我到底有没有好好解释那幅画的意象了,只见她兴奋地说很想看看。

  “不如下次我带过来店里吧?”这是我想得到的最好的提议了。

  “真的吗?好期待哦。”小惠双掌交迭胸前。

  那天我回到家,发现衬衫腋下部位湿了一大片。能够和她拉近距离,让我乐不可支。

  隔天我带着画,满心雀跃地来到美术用品店外头,但就在推开玻璃门之前,我察觉到店内气氛不同于平日。小惠正和一名貌似学生的年轻男子交谈,神情不像店员接待顾客,比她昨天在我面前展现的更多了几分亲密。

  我当场转身回家,一回到住处便把画丢在一边,整个人无力瘫倒。我受不了自己的愚蠢。原来她不只对我一个人特别亲切,而是对谁都会讲上几句客套话。要是我当真了而带着画跑去,就算她嘴上没说,心里一定会感到为难吧。

  从前也有过类似的状况。人家只不过稍微对我亲切一点,我就高兴得飞上天,误会对方对我有好感,后来才发现那都只是单纯的客气或礼貌上说说好话。事实总是让我陷入自我厌恶,一次次受伤。

  那之后,我好一阵子都没去那家美术用品店,总觉得很怕见到小惠。

  再次碰到她,不是在店里,而是在公交车上。我一下子就发现她了,但想到她未必记得我,我便没出声,没想到她主动拨开人群走了过来打招呼。

  “这阵子都没看到你呢,很忙吗?”小惠问我。光是知道她还记得我,就让我惊喜得脑袋恍惚,“呃,不是……”我只说得出这种傻乎乎的回答。

  她接着问:“那幅花的画,还没完成吗?”

  啊!我的内心不禁发出惊呼。她望着我继续说:“上次你说要带来给我看,是吧?我一直很期待呢,不过都没看见你来,我想大概是还没完成吧。”

  我凝视她的双眼,心想,她果然是个好女孩,当初绝不是客气敷衍才对我说那些话,同时我也对于不相信她一番真心的自己感到可耻。

  我回她说画已经完成了,她似乎很想赶快看到,于是我鼓起勇气邀她到住处。“哇!方便吗?”她面露喜色。

  这一切简直像在做梦,但是叶村惠真的来到我的住处,看了我的画,而且不住赞赏。我有股冲动想一把紧紧抱住她,但我当然做不出那种事,只敢坐到离她远远的位置,带着宛如得到全世界最美的艺术品的心情望着她。

  后来我每完成一幅画,就会让小惠看看。虽然不是足以自豪的作品,但是只要她看过画,给我一些意见,我都会开心不已。

  “成濑先生你很喜欢画花和动物呢。”有一次小惠这么说,因为我让她看的都是这类主题的画作。我告诉她,其实我很想画人物。

  “画人物?”

  “是啊,不过因为没有模特儿……”我看着她的眼神中充满期待,而她应该也明白我想说甚么吧,因为她当场皱起长了几颗雀斑的鼻子,笑着问我:“不是美女也可以吗?”

  “不是美女才好啊。”我说。她一听,咬着下唇温柔地瞪了我一眼,“你讲这种话,教人家怎么自告奋勇嘛。”

  隔天起,她一结束打工就来到我的住处,当我的模特儿。虽说是为了作画,和她独处的时光,对我而言十分宝贵。我们俩聊起自己的背景。小惠的父母还在乡下老家,她是只身来到东京,当初的梦想是成为设计师,但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天分于是作罢,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回乡下依赖父母,宁愿留在东京过着省吃俭用的生活。

  “不过,你还这么年轻,竟然就放弃了成为设计师的梦想,太可惜了。”

  听到我这么说,小惠露出落寞的笑容。

  “就因为很年轻却完全没有创新的想法,所以我死心啦。”

  “我觉得设计这条路又不是有创新想法就能决定一切呀。”

  “不用安慰我啦。我很清楚,自己在各方面都低于平均水平,既不起眼,又没有甚么可取之处。”

  “你很显眼,而且跟你聊天非常开心啊。”我原先的用意是想说些她的优点,却发现这听来也像某种表白,顿时涨红了脸。她似乎有些难为情,一会儿之后才说:“谢谢,你人真好,我也很欣赏你哦。”这下子我的脸愈来愈烫了。

  我竭尽全力试着把自己眼中的她的魅力展现在画布上,尤其要把象征她魅力的雀斑画得维妙维肖,更是一项艰难的作业。

  我可不脱哦!——这是她当初开的条件,所以我从没画过她的裸体,但她在进出我的住处将近一个月之后,初次褪下了衣物,就在我向她表白爱意之后。别说做爱了,就连接吻都不曾经历过的我,觉得只要面对的是她,感觉一切都能够顺利进行,于是我们俩在散乱着画具的房间里,合而为一。

  此刻,我的脑海浮现了小惠的裸体,看见她最引以为傲的一双长腿。

  我回过神,发现自己两腿之间渐渐充血。我的性功能方面还没接受博士的检查,但看来似乎没那个必要了。我拿起签字笔想了一下,在明信片上写下第一行:

  “小惠,我一切都好。”

  〖堂元笔记 3〗

  四月十一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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