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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没有,长官。”这名警员想打呵欠,但是忍了下来。

  “请你给我那间公寓的钥匙。你进去过吗?”

  “没有,长官。我奉命只能留在外面。”

  我们走进这名已逝女子的客厅。屋子里弥漫着死亡的阴影,午后的阳光从窗户透洒进来。房间显然没人动过,即使是翻倒的椅子也没有扶正过来。马克汉停在窗户边,双手放在背后,静静地检视着命案现场。他深受日益增加的不确定感所困扰,正以嘲讽的眼神看着凡斯。

  点燃一枝烟后,凡斯开始检查欧黛尔的两个房间,他的眼睛像探照灯似的搜寻着各个遭到破坏的地方。他走进浴室,在里面停留了几分钟。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条沾有黑色污渍的毛巾。

  “这是史基拿来擦拭指纹的毛巾。”说着便把毛巾丢在床上。

  “了不起!”马克汉挖苦他说,“难道有了这条毛巾,就能给史帕斯伍德定罪?”

  “当然不是!不过这条毛巾证明了我对这起命案的判断。”他走到化妆台边,闻了闻一只银色小香水瓶。“这位女士用的是慧蒂牌‘塞浦路斯’香水,”他喃喃说道,“为什么女人都用这牌子?”

  “这又能证明什么?”

  “亲爱的马克汉,我正沉浸在这香气中,调整自己的灵魂,让它融入这间公寓。拜托别打扰我,我随时都有可能获得启发。”

  他继续搜查,最后他走出公寓来到大楼大厅,一只脚顶住欧黛尔公寓的门,非常专注地看了一会。接着他再走进客厅,坐在紫檀木桌子的边缘,整个人陷入沉思。几分钟后,他对着马克汉露齿冷笑。

  “果然棘手。他妈的,真是狡猾!”

  “我觉得,”马克汉嘲笑地说,“迟早你会修正你对史帕斯伍德的判断。”

  凡斯懒洋洋地看着天花板。

  “你真的非常顽固。我在这里努力要把你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而你却只会极尽挖苦之能事,一味地打压我满腔的热情。”

  马克汉离开窗户边,面对着凡斯坐到沙发的扶手上,眼神充满了焦虑。

  “凡斯,不要误会我。史帕斯伍德对我而言一点也不重要,我只是希望知道究竟是不是他干的。这件命案一天不破,我就得被媒体穷追猛打。对我而言,打压任何破案机会并没有好处。但是,你对史帕斯伍德所下的推论不可能成立,太多有利于他的事实摆在那里。”

  “的确,这些有利于他的情况真是太不妙了。它们配合得太完美,完美得几乎就像米开朗基罗的雕像一样。它们结合得过于谨慎小心,你瞧,以至于看来不像是出于偶然。它们意味着刻意的设计。”

  马克汉站起来,慢慢地走回窗户旁,眼睛注视着窗外的后院。

  “如果我能同意你所提的史帕斯伍德杀害了那名女子的推论,”他说,“我自然就会逮捕他。但是,所有有利的证据都站在他那一边,我真的无法去定他的罪。”

  “马克汉,我们所需要的,是灵感,光凭猜想是不够的。”凡斯再次巡视屋内。“真正让我生气的,是我一直被误导,而且是被一名汽车饰品商人欺骗!……这对我是莫大的侮辱。”

  他坐在钢琴前,开始弹奏布拉姆斯的《随想曲》第一乐章第一小节。

  “需要调音,”凡斯喃喃地说,然后信步走向古希腊式橱柜,手指头触摸着橱柜的镶嵌精工。“镶嵌得好极了,”他说,“装饰多了些,但无论如何还是高档货。从西雅图来的死者的姨妈应该可以卖个非常好的价钱。”他注视着倒在一边的装饰烛台。“相当精致漂亮,如果烛台上原来的蜡烛没有被冷酷的现代灯泡取代的话。”他走到壁炉墙上挂着的小瓷钟前驻足欣赏。“好看是好看,不过是便宜货。我相信这口钟保存了最残酷可怕的那一刻。”经过写字桌旁时,他挑剔地检视这张桌子。“法国文艺复兴时期的仿制品,不过相当高雅,是不是?”接着他的目光投注到字纸篓上,并且随手把它拿了起来。“真是蠢,”他评论说,“用高级的皮纸作为材料。我敢打赌,这一定是某位女性室内设计师附庸风雅的手笔。这些皮纸足够拿来装订一套爱比克泰德的言论集。为什么要糟蹋手写言论集的感觉呢?美学的本能目前为止显然还没有传到这美丽的国度。”

  把字纸篓放下后,他又默默地注视着它好一会儿,然后弯下腰从字纸篓中拿出已经皱成一团、前一天他提到过的那张包装纸。

  “这张包装纸显然包的是这名女子生前最后买的一样东西,”他感慨地说,“真让人不胜欷歔。你会对这样的小事感伤吗,马克汉?无论如何,那条绑着它的紫色麻线对史基而言,可说是天赐的宝贝,否则还有什么玩意能帮汤尼顺利逃脱?”

  他打开包装纸团,露出一块上面有波纹状的物体碎片和一个深褐色的方正大信封。

  “呃,是唱片。”他的眼睛搜寻着公寓四处,“但是,唱机在哪里呢?”

  “在玄关那里。”马克汉说。他知道凡斯的喃喃自语表示他脑筋在转,很严肃地在思考问题,而他则耐着性子等待凡斯的进一步动作。

  凡斯缓缓晃出那扇玻璃门来到玄关,站在那里专注地看着靠在墙边的一台齐本德耳式唱机柜。柜子上盖着一块跪垫,跪垫上放着一只擦亮的青铜花盆。

  “怎么看都看不出是唱机柜,”他说,“为什么要铺一块祈祷用的跪垫在上面?”他随便地看了看这块跪垫。“产自土耳其的安那托利亚——或许是以皇室物品的名义卖出的,没什么价值——这样的东西比比皆是……我在想,这名女子会钟爱何人的作品?应该是赫伯特之流。”他掀开跪垫,并且撑起唱机柜的盖子,唱盘上已经有一张唱片在上面,他弯下腰看着那张唱片。

  “哎呀!是贝多芬《C小调交响曲》中的行板!”他欣喜地叫着。“马克汉,你一定知道这一乐章,这是所有行板中最无懈可击的一首。”他准备启动唱机,“来点好听的音乐,或许可以一扫这里阴霾的气氛,并且去除我们心中的混乱不安,对不对?”

  马克汉对他的戏谑并不在意,依旧是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

  凡斯启动唱机后,轻轻地把唱针置于唱片上,然后回到客厅。他站在那注视着沙发,专心想着正在调查的问题,我则坐在门旁的藤椅上等待音乐的扬起。这情况让我感到忐忑,我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一两分钟过去了,但是从唱机里传来的只是微弱的杂音而已。凡斯觉得有些奇怪,又走回唱机旁检查,接着他又重把唱针置于唱片之上。但是他等了几分钟,依然没有音乐出来。

  “真是怪了。”在他更换唱针,并且重新启动唱机的时候,他嘴里这么念着。

  马克汉此时离开窗边,很有耐心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唱盘正在转动,唱针顺着唱片轨迹绕行,但是唱机就是没有声音出来。凡斯身体前倾,两只手撑在唱机柜上,一双眼睛盯着无声转动的唱片,一脸狐疑。

  “可能是音箱坏了,”他说,“反正是烂机器一个。”

  “或许,”马克汉揶揄他,“只是你搞不来这种廉价的音箱——让我来帮你。”

  他移到凡斯旁边,我则是好奇地从他肩膀后面张望着。一切都显得好像没问题,唱针几乎快走到了唱片轨迹的末端,然而还是只听到微弱的杂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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