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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这时,我租的交通工具,一辆漂亮的白色丰田车开过来了。我用现钱交了押金,然后坐进去,熟悉了一下车内的各种装置。两分钟后便起程去金枪鱼港湾。

  往日的金枪鱼船码头早已关闭,一副破败景象、代之而起的是钢筋铁骨、玻璃幕墙的高层建筑。但这里仍不失为一个美丽的港湾,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美的港湾之一。我停好车子,开始沿码头漫步。空气里飘荡着鱼腥味、油烟味和海水的咸味。太阳热乎乎的,海风轻拂,令人舒畅。家乡的气息熟悉而温馨,让我陶醉。

  港湾沿岸,是一大片饭店和停车场,陆地弯弯曲曲地伸向水域。当年大船队残剩的钓鱼船泊在码头边的水面上。人行道上的长凳,大多被无家可归者占据着。我放慢脚步寻找哈斯利特教授。当我在最南端的长凳上发现他时,不觉吃了一惊:他已经不像我在圣诞聚会上遇见的那位气度高雅、穿着讲究的老先生了。

  今天的这位教授看上去跟海滨常见的那些怪人很相像:留着白胡子,浓厚的长发上戴一顶旧水手帽,身穿破旧的斜纹布裤子和蓝白条衬衫。我不仅不久前还见过他,而且他还是我母亲的一个熟人。我走上去对他说,“哈斯利特教授,还记得我吗?我是莎伦·麦科恩,上次在圣诞夜见过面。”

  他抬起头,迎着阳光眯起双眼。“当然记得。”接着他端详我。“你变样了。是不是因为剪了头发?”

  “是的。”

  “非常适合你。”他示意我在他身旁坐下,又递给我半块三明治。我坐下了,但是没要三明治。“奇怪,”他又说,“前两天我还见到你母亲,她可没说你上这儿来看她呀。”

  “哈斯利特教授,”我说,“我这趟来是想跟您打听点事情。”

  哈斯利特是一位历史学家,曾写过一部权威性的圣迭戈湾史。他对这里的历史了解得详细入微,也最有发言权。我说:“我想打听些有关海上的事。您知道吉尔伯特·方特斯吗?他是墨西哥一个金枪鱼船队的老板。”

  哈斯利特皱起眉,“吉尔伯特就是破坏咱们港口的一个典型例子。科罗娜船队曾经是这里最大的船队,吉尔伯特在1972年买下了它,到墨西哥重新登记,这是他逃避检查的手段。这事被环境保护主义者发现后……我想你也是环境保护主义者吧?圣诞夜咱们还是谈起过你在图发湖卷入的那件可怕的事吗?”

  我点点头。“我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不过我有能力的时候也捐些钱给他们。”

  “我也不是哪个组织的狂热分子。再回到吉尔伯特吧。70年代中期,他老家洛马岬角的环境保护主义者发起抗议,结果局势失控了。吉尔伯特有杀手,他们把一部分抗议的人打得很厉害。于是暴力行为升级了,一个小区居民组织拿起了武器对付吉尔伯特。你知道他的回答是什么?”

  我摇摇头。

  “他把船队移到墨西哥的思塞纳达,这一着几乎使我们的罐头厂全部破产。接下来他封闭了在洛马岬角的家,搬到巴哈去了。这个地方还是他的,不过他从来不住;都是些生人来来去去,弄得邻居们——也包括我自己——神经高度紧张。”

  “吉尔伯特现在住哪儿。恩塞纳达吗?”

  “不,他住在海边一个村庄里,那儿由地方当局保护他不受抗议者的干扰。墨西哥环境主义者对他也恨透了。你大概知道,墨西哥去年加入关于减少海豚捕杀量百分之八十的国际协议签字国行列,可那也没能制止吉尔伯特。”

  “方特斯有个兄弟是环境保护主义者,对吗?”

  “是的。他俩不说话。他的兄弟伊曼纽尔买下了分给吉尔伯特的那份家产,但至今也没敢动用他的各种关系来公然反抗吉尔伯特。”教授的笑容变成了苦笑。“墨西哥联邦警察对言论和集会自由根本不予重视。”

  “他那个村庄在巴哈什么地方?”

  “恩塞纳达的南面,叫做埃尔苏埃诺,意思是‘梦境’。墨西哥和美国的许多有钱人,都在那儿买了房子。”

  “他在洛马岬角的房子在哪条街?”

  “落日崖大街。”哈斯利特教授以颇为好奇的目光扫视着我。“你好像对吉尔伯特·方特斯很感兴趣。是不是你来这儿出差也为了他的事?”

  “也有这可能。既然您了解环境保护主义组织,那您知道‘陆海卫士’吗?”

  他厌恶地撒了一下嘴。“一帮白痴。”

  “他们会成功地实施一桩恐怖案吗?譬如说,为了一大笔赎金的绑架案?”

  他考虑了一下。“他们会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弄得很惨。我会很同情案子中的被害人,因为这个人不可能生还。”

  这时候,他用担忧的目光审视我。我避开他的眼睛看着海湾。气温升高了,又热又问;我的头发和前额都湿漉漉的。

  “莎伦,”过了一会,教授对我说,“你有什么麻烦事吗?我能帮些什么忙?”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一位78岁的老人牵连进去。我说,“没有,什么麻烦事也没有。谢谢您为我提供的信息。您能否答应我,别对梅尔文和我母亲提起你见过我的事?”

  他眉心皱起一条沟,勉强地点点头,眼睛仍然关注地望着我。

  我站起身,说了声再见,快步朝停车场走去。

  § 20

  我到达洛马岬角的落日崖大街后,拦住一个在人行道上遛狗的人,问他是否知道吉尔伯特的屋子。他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指指不远处一幢地中海风格的雄伟建筑。我谢过他,把车开过去,停在马路边上,然后熄了火。

  这所房子保养得不错,草坪也是精心修剪的,尽管离邻屋不远,却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一种房屋长期空关的特有的荒凉感。

  那个牵狗的人在我的车旁走过,又小心谨慎地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笑脸相迎,下车与他搭讪。“主人不在,这地方管理得不错啊,”我指了指房子,“我要是能找到房东的话,倒是有位客户愿意付全额现款而且免验房屋。”

  那人戒备的神情渐渐消逝了。“你是房地产代理人?”

  “经纪人。21世纪公司的雷·凯莱赫。”我向他伸出手。

  他热情地与我握手。他的狗开始嗅我的鞋。“我叫欧文·贝里,”他说,“就住在马路这边。要是这房子能卖掉,我会激动万分。”

  “为什么?它租给不受欢迎的人了吗?”

  “被不受欢迎的人所使用,这样说更合适。”

  “你这么说,我倒担心起来了,能解释一下吗?”

  “吉尔伯特是个小人。他很有钱,不过仍是个小人。他把房子给卑鄙下流的人使用,以此来报复邻居。你真想不到都是些什么人在那儿进进出出。”

  “那到底是些什么人呢?”我问他。

  “也是小人。有可能是毒品贩子。还有穿着露屁股短裙的女人。我看是妓女。”

  “哎,也许我和我的客户能解决这个难题。你知道吉尔伯特在墨西哥的地址吗?或许还有谁知道?”

  “我隔壁邻居可能有。一年前他曾想买下那房子,跟吉尔伯特有过联系。我这就去问他。”贝里牵着那条狗开始沿人行道走去。

  我转身把目光投向沙石岩外那晶亮的海面,竭力理清纷乱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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