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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话

  鉴于身份相似,本故事中的某些人物很可能会与现在仍健在的人混同。此种相似纯属巧合,决不能因此而追究作者的责任。

  此外,为保护被卷入“马耳他人案件”的人,保护因此案而改变了生活方式的人的生命和名誉,作者在书中对其中若干人名和地名作了更动。特此声明。

  § 序幕

  1

  夜幕早已笼罩了欧特伊区,一辆熄灯行驶的黑色标致牌轿车在拉费路拐角处的絮欧大道上停了下来。矮子关掉了电门。图森·费鲁齐蜷曲在后座上,用垂边帽遮住眼睛,翻起华达呢衣领,等待着动手的时机。他阴郁地凝视着被雨水浇淋着的挡风玻璃。“开一下列水器,”他说,“我什么都看不见。”

  矮子照办了。他开动刮水器,让它摆动了几下,随后又关掉了。在寂静、昏暗的车厢里,图森。费鲁齐魁伟身躯发出的假嗓子使他很惊讶。矮子穿上厚跟皮鞋也不过1.49米高,而他的低嗓音倒是绝对有资格进入喜剧歌剧院登台表演的。

  矮子是个扒手,落魄无赖。这小流氓长长的脑壳上长着一头红棕色头发,一张出奇的皱脸使人联想起揉皱的纸团。然而,他却自视英俊机灵。还在孩提时代,母亲为了消除他的自卑感,就不断地夸他,于是他真的以为自己很漂亮,从此坚信不疑。

  “客厅的小灯一亮,”他得意地讪笑道,“证明大阔佬到家了。我真该带只大箱子来呢!”

  图森生气地耸了耸肩。车厢的暖气随发动机一起关掉了。潮气袭来,只觉得阵阵发冷。他轻咳一声:

  “他家不会缺箱子的!关键是要在他睡着时钻进去。煤炭商,这可是个爱上锁的古怪家伙。”

  “放心吧,伙计。管他古怪不古怪,我自有办法。”

  矮子显得神气活现。他知道,没有自己的合作,假嗓子大汉是无法闯进去的。“科西嘉”酒吧老板约瑟夫·马里亚尼指定尼斯人费鲁齐领导今晚的行动,可惜他身材太魁梧了。矮子想象自己已经向大门走去,攀上矮墙。在自命不凡的笨蛋开始移动巨大的身躯前,自己早已爬上了墙头。

  雨越下越大、扑打着车身,在车窗玻璃上噼啪作响。碎石铺成的人行道看上去已像个溜冰场了。过不多久,路上往来的稀少车辆也将全部驶回车库。保尔·格拉尼乌茨,外号煤炭商的公馆很快就会熄灯。矮子重又想象自己已经动手了。他似乎潜到了公馆右角,俯身攀上后楼梯的小圆窗。这个闯窃高手用金刚石划开玻璃,扭开长插销把手。他屏声息气,让矮小的身体从窄洞里滑进去。剩下的事就好办了。只消把鞋子提在手里,走下楼梯,就能和尼斯人会合了。是我,矮子,天才的小矮子,为大汉图森打开了阿里巴巴山洞的大门!这件事将告诫煤炭商之类的多疑者,即便从门里面把钥匙留在锁眼里以防撬锁,也是无济于事的。

  ……不错,可奥弗涅人①屋里的灯至今还亮着!

  【①法国中部旧省名,因煤炭商格拉尼乌茨是该省人,故称。】

  “你说,他要到几点才睡啊?”矮子问道,他急于把梦幻变为行动,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我怎么知道?”图森恼火地低叹了一声,“他老了2老头们大多失眠。学我的样,耐心地等着吧。”

  街上越来越宁静了。阔佬们躲在豪华的深宅里闭户不出。在沿蒙莫朗西大街伸展的铁路那一头,闪烁着幽灵般的路灯光。

  “也许他正在数点着付给我们的钱呢!”矮子两眼注视着汽车仪表盘上座钟的夜光针,讥讽地说道。

  煤炭商这类机灵鬼是在世界大战和法国被德国占领期间成为暴发户的。他是在“引火柴大王”的招牌下发迹的。一切如意。格拉尼乌茨在激烈的巷战中成长起来,用父辈的两轮大车为第三共和国运输无烟煤和取暖柴。父亲回奥弗涅老家前,带着祝福,把女修院院长路上那家低级咖啡馆的钥匙留给了他。保尔很快就意识到,把自己的活动范围局限于煤炭买卖是愚蠢的。巴黎什么都匾乏,而他知道从哪里可以弄到珍贵难觅的食品,譬如黄油、牛肉、鸡蛋和香烟。他甚至还能搞来印制得比国家印刷厂更逼真的伪造的面包配给券。

  确实,老格拉尼乌茨,这个桑西山脚下的沙斯特雷克斯族长,有理由为儿子的远大前程而自豪。这行当绝无失业之虞。沼气卡车满载着碎煤和煤球,秘密地运到女修院院长路。

  “我是黑买黑卖。”保尔常常腆着渐渐发福的大肚子开怀大笑地说。

  反走私机关从未能当场抓住他进行非法买卖的真凭实据。他们要求警察总局对这位著名的煤炭商进行调查,结果总是以堂皇而暧昧的清白结论而告终。保尔·格拉尼乌茨是惹不起的。

  起初,煤炭商似乎更乐意把从黑市牟取的暴利投入食品杂货的批发,而不是夜总会。他的童年朋友,勒蒙多尔房产经纪人布依苏劝他:“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你可以买黄金么,这只会见涨。另外,还可以找一些能赚钱的行当投点资。”

  “好主意,可是干什么行当呢?”

  “夜总会呀,我的老朋友。如今能发财的行当就数吃喝玩乐和女人的屁股了,德国人走后,美国人自会来接班的。我知道三个一流的去处:蒙马特尔的两个小酒馆和蒙帕纳斯的一家窑子。是奥里亚克和圣弗卢尔的女同乡开的2都是些靠得住的女人,包你不花力气赚大钱。”

  说干就干。他把黑市交易的收益全部投到那些特殊行当里去了。直到法国光复,煤炭商依然财运亨通。他出示了大量材料,证明自己是狂热的爱国者。肃奸委员会亦不知所措,只好排除了有关他投敌行为的疑点,其实他的受怀疑不是没有根据的。

  布依苏告诉他:“现在你什么也不用怕了。该你走运的机会来了。”

  这位房产经纪人确实很有眼力。在众多的合作分子即“法奸”被迫洗手不干之际,女修院院长路上不为人注目的煤炭商保尔只花了很少钱,就盘下了十来家夜总会。就这样,他成了巴黎社会的巨头之一。很快,一切都变了。煤炭商刮掉了大胡子,扔掉了黑罩衫,从蒙马特尔迁居到欧特伊街的一幢三层公馆里。在这个富翁住宅区里,从未有人怀疑这个大腹便便的小个子会干拉皮条的营生:他穿著正统,从不会客,即使偶尔在下午有某个红棕色头发的年轻女郎来访,也总是在附近停车,绝不招人耳目。要不是那顶一年到头扣在铁灰色平顶头上的贡缎镶边立绒帽,他几乎已化为一具藏在大睡袍里的幻影而不为人所注目了。

  图森·费鲁齐从浅色方格细呢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副双筒望远镜,对准了目标。他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在栏杆式阳台的玻璃门里面走动。

  “喂!”他忽然尖叫起来,“客厅的灯刚灭。右面的窗亮了。他肯定要上床了。”

  “用得着望远镜吗?!”矮子讥讽地答道,“看他那顶帽子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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