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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我们的游戏,”他最后答复说,“我们不能够放弃。你在土耳其的那个晚上欠下了债,因为是你挑起了竞赛,加斯特曼,而我,我是接受了挑战。”

  他们驶过联邦大厦。

  “你还一直相信是我杀了施密特?”另一个人问。

  “我连一秒钟也没有相信过,”老人回答,不管另一个人如何疯狂吠着口哨,都无动于衷地凝视着对方。他接下去讲道;“过去你作恶犯罪,我未能提出犯罪的证据,现在你没有犯这个罪,我却要提出证据。”

  加斯特曼审视地瞧着探长。

  “这种可能性我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他说,“我必须加以提防。”

  探长沉默了。

  “也许你是比我所想象的更为危险的人物,老家伙,”加斯特曼在他的角落里沉思地说。

  汽车停住了。他们已经到达车站。

  “这是我最后一次同你讲话,贝尔拉赫,”加斯特曼说,“下一次我将杀死你,真的,倘若你能从手术中复原的话。”

  “你错了,”贝尔拉赫说,站在晨曦中的广场上,衰老而且有些冻僵了。“你不可能杀死我。我是唯一认识你的人,我也是唯一能够审判你的人。我现在审判你,加斯特曼,我现在判你死刑。你将不会活过今天。我选中的刽子手今天就要来找你。他将杀死你,因为这是上帝的旨意。”

  加斯特曼吓了一跳,吃惊地瞪视着老人,而他已经走进车站,双手插在大衣里,没有回转身,一直走进了幽暗的建筑物,车站里已渐渐充满了人。

  “你这笨蛋!”加斯特曼突然朝探长身后大声叫喊,如此高声,以致一些过路人转过了身子。“你这笨蛋!”然而贝尔拉赫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 十八

  逐渐明亮的白天十分晴朗,太阳象一只毫无瑕疵的圆球,给万物投射下严酷而长长的影子,太阳越开越高,影子便稍稍缩短了。城市就在这里,家一只白色的贝壳,吮吸光线,咽入自己的各条街道,为了夜晚又重新喷吐出万千灯光。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巨物,永远不断地生育新人,又让他们腐败,把他们埋葬。早晨永远是光辉灿烂的,好似消逝的钟声中一面闪光的盾牌。钱茨在等待一个人,从墙上反射出的光线使他脸色苍白,他已经等待了一个钟点。他不安地在教堂前的林荫道上来回走动,又抬头凝视喷水池上的野兽的怪脸,它们都凝视着铺在阳光下的石板路面。最后大门打开了。人群潮水般涌出来,是路德教士在传道。但是他立刻看见了白色的雨衣。安娜朝他走来。她说,她很高兴看见他,向他伸出了手。他们往上走向凯斯勒街,走进了喧嚷的教堂入群之中,被年老和年轻的人们所包围,这儿是一个教授,那儿是一个节日打扮的厨娘,那边是两个大学生带着一个姑娘,有几十个公务人员和教员,每个人都干干净净,每个人都修饰整齐,每个人都饿了,每个人都想美美地大吃一顿。他们来到卡齐诺广场,穿过广场后,往下走进了马齐利街。他们在桥上站住了。“安娜小姐”,钱茨说,“今天我将捕获谋杀乌利希的人。”

  “那么您已经知道谁是杀人犯啦?”她惊讶地问。

  他注视她。她站在他面前,苍白而娇小。“我相信自己是知道的,”他说,“要是我捕获了他,您能接受我,”他略带迟疑地问,“就家从前接受您已故的爱人那样吗?”

  安娜没有立刻回答。她把自己的大衣拉得更紧些,好象是冻僵了。一阵微风把她的金黄头发吹得纷乱,但是她终于说道:“我们就这样约定吧。”他们握了握手,安娜走向对岸。他凝视她的背影。她的白外衣在白拌树干中间闪光,在散步的游人问时隐时现,最后消失了。然后他走向停放着他的汽车的火车站。他驶向里格尔兹。当他抵达时已近正午;因为他开得很慢,有时候还停车休息,到田野里去抽支烟,又重新回转汽车,继续开车。他在里格尔兹车站前停住汽车,走上登赴教堂的台阶。池开始平静下来。湖水一片深蓝,葡萄藤已经落叶,中间是松软的棕色土地。但是钱茨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关心。他不中断地以同等速度向上走,没有转过身子,也没有休息一回。

  道路陡峭地往上升,镶着白色围墙的葡萄园一座接一座落在后面。钱茨笔直地越走越高,平静地、缓慢地、毫不受迷惑,右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偶尔一只蜥蜴挡住了他的去路,鹰隼高高飞翔,大地在太阳的烈焰下颤抖,真象是夏天一般;他不停顿地往上走。片刻后他把葡萄园抛在后面,走进了树林里,凉快多了。白色的尤拉山岩在树千间闪烁。他始终往上走,始终迈着同样的步伐,始终在同样连续不断的道路上向前走,他走进了田野里。这是耕地和牧场;道路上升得较平缓了。他走过一座长方形的墓园,灰色的围墙环绕四周,墓园门完全敞开着。穿黑色丧服的妇女们在路上走动,一个驼背老头站在那里,瞧着这位过路人的背影,他始终继续朝前走,右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他到达普莱勒,经过了“大熊”旅馆,转向拉姆波因走去。高原上风平树静,天空中澄清无雾。周围景色,就是最最远处的,也显得特别请晰。只有夏塞勒山的山脊为白雪所复盖,此外其余的一切都是明亮的褐色,点缀着白色的围墙和红屋顶,镶上耕地的黑边。钱茨以同等速度继续向前走;太阳照着他的后背,把他的影子投射在前面。道路开始下降,他朝一座锯木场走去,现在太阳在他旁边了。他不断向前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只有一个愿望驱使着他,只有一种欲望控制了他。远处有一只狗在狂吠,接着跑了过来嗅嗅这个恒久不变地向前移动的人,又重新跑开了。钱茨继续向前走,始终沿着街道右边,一步接着另一步,既不慢些,也不快些,朝着那所房子走去,它现在已显现在田野的一片棕色之中了,周围环绕着光秃秃的白杨树。钱茨离开道路,穿越田地。他的靴子踏进了一片尚未开垦的耕地的松软泥土里,他继续向前走。干是他到达了大门口。大门敞开着,钱茨走了进去。庭院里停着一辆美国汽车,钱茨不去管它。他走向房子的门口。这扇门也开着。钱茨走进前室,打开第二道门,便走进了一间专门招待客人的大厅。钱茨站住不动,耀眼的光芒透过窗子向他射来。在他面前,不到五步距离,站着加斯特曼,在他两边是他的巨人般的仆人,一动也不动,充满了威胁,这是两个屠夫。

  三个人全穿着大衣,身边堆着箱子,三个人都已作好出门的准备。钱茨站着不动。“那么这个人就是你啦,”加斯特曼说,略带惊异地看着警察的平静而苍白的脸和他身后敞开的房门。然后地开始大笑:“老头子的妙计原来如此!不愚蠢,完全和绝对不愚蠢!”加斯特曼的眼睛睁得老大,闪烁着一种魔鬼般的笑意。

  两个屠夫中的一个平静地,没有一句话,不慌不忙地从衣袋里拔出手枪射击了。钱茨感到左肩上受了一下打击,他把右手从衣袋里拔出来,身子闪到一边。然后朝那消逝着加斯特曼笑声的、空荡荡无穷尽的空间连放了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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