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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我就从来没让人帮过忙。”

  “葛兰多太太,或许我能帮你。艾尔跟你先生说,他是苏珊的爸爸。但我认为他不可能是。就算是他那种人,也不可能逼奸自己亲生的女儿。”

  “是谁告诉你他逼奸我女儿?”

  “苏珊告诉我的。”

  “我们非谈这种事情不可吗?”

  她的眼神充满谴责,仿佛是因为我提起这些事情,才使得它们成真。

  “如果苏珊能够谈,我们就能谈。”

  “你是什么时候跟她谈的?”

  “从桥上开回这里的路上。”

  “你没有权利——”

  “我绝对没有逼她。她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绝对非发泄出来不可。”

  “她为什么会有压力?”

  “因为有太多的死亡,”我说。“太多的回忆。”

  她杏眼圆睁,好似极力想从往事中汲取微弱的光线。可是在她的双眸中心,我只看到我脸部的缩影反映在其中,一左一右。

  “苏珊跟你说了什么?”她说。

  “没说多少。她其实没打算告诉我任何事,可是那些回忆硬是倾泄了出来。一九五五年的一个夏日夜晚,她不是跟你一起到山上的木屋去了吗?”

  “我不知道你讲的什么晚上。”

  “就是礼欧·卜贺枪杀的那个夜晚。”

  她画了眼线的眼皮盖下来,覆住她的眼眸。她微微摇晃,好像那一枪的回忆让她受伤了似的。我扶着她,手里感觉到她身上的体温。

  “苏珊记得这件事?怎么可能?她才不过三岁啊!”

  “她记得够多了,恐怕太多了。礼欧·卜贺被杀了吗?”

  “我不知道,我跑掉了,把他留在木屋里。我那时候喝醉了,发动不了车子;可是第二天早上车子不见了,他也不见了。”

  “什么样的车?”

  “保时捷,红色的保时捷跑车。车子发动不了,所以我是跑走的,我把苏珊全给忘了。我现在连我当时跑到哪里去了都不记得。”她挣脱我的手,仿佛我的双手沾染着那一夜的余毒。

  “小珊那天怎么了?”

  “你后来不是又回去找她了吗?”

  “我隔天早上才回去的,我发现她在阁楼里睡着了。要是她睡着了,她怎么可能记得枪杀的事情?”

  “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醒着,而且人就在房间里。这不是她编出来的。”

  “礼欧死了吗?”

  “我想他是死了。”

  玛蒂望望女儿,我也回过头去看她。苏珊正专心地注视着我们,现在不像个演员,更像个观众。我们压低的声音她听不见,可是她似乎知道我们在谈什么。

  “她记不记得是谁杀了他?”她母亲问。

  “不记得。你呢?”

  “我根本没看到是谁。礼欧跟我正在做爱,而且我喝醉了。”

  “你没听到枪声吗?”

  “我想我是听到了,可是我不相信我的耳朵。你知道吗,一直等到我舔到他脸上的血,我才知道他受伤了。”她用舌头舔嘴唇。“老天,看你套出我什么丑事来。我以为我已经把那天晚上完全遗忘了,我本来以为那是我此生中最美好的一夜,到头来,却成为最凄惨的一晚。我们说好要逃走的——我们三个人——要到夏威夷去开展新生活。礼欧那天还去买了船票。”

  “他是苏珊的父亲吗?”

  “我想是他,我一向就认为是他。所以雷斯把我赶出来以后,我就回去找他。他是我第一个男人。”

  “不是艾尔,也不是佛兹?”

  她猛烈地摇头。

  “我去洛杉矶的时候已经怀孕了,那也是我去那里的原因。”

  “可是你却让他们背黑锅。”

  “不然礼欧会身败名裂的,而他们有什么好损失的?”

  “他们的一辈子。”

  她举起双手,好像在检视上面有没有泥土或是疤痕,眼眸里升起了黑暗和悲伤。她垂下头,埋在双手里。

  苏珊从她的小天地里走下来,仿佛魔咒已经解除。她朝我们走来,脸上有种不自然的光彩,好似一个只有短短半轮生命的发光体。

  “你把我妈咪弄哭了。”

  “这对她不会有坏处。她跟你、我一样,都是凡人。”

  那女孩带着些微的讶异看着她母亲。

  § 30

  我留她们两个在房间,自己走到南道上。那个小男孩没精打采的坐在麦威里膝上,因为疲累而显得呆滞。

  “他快累歪了,”麦威里说。“而且,我还有个新娘子在旧金山痴痴的等着我呢!”

  “再给我几分钟就好。苏东小姐呢?”

  “跟她的儿子在里面,”他的大拇指朝楼梯下头那个小房间的门摆了摆。“他是个死硬派,所以我才坐镇在这里。”

  “他刚才又怎么了?”

  “他想用一只手跟哈洛德干一架。老哈从前可是旧金山四十九人队(美国著名的美式足球队)里的球员。”

  “老哈呢?”

  “到外头看守去了,怕万一有什么人出现。”他故意板起脸孔,在小男孩的肋骨上戳了戳。“喂,小瞌睡虫,可别睡着啦,呢?”

  我敲敲小房间的门,爱伦叫我进去。

  她坐在旋转椅上,她儿子则坐在保险柜旁的地上,像个冒不出热气的火炉。他的脸惨白凄然,衬得他的红发和胡子有如粘贴上去的。他的嘴紧张得抽搐个不停,好像在咬什么东西,又像被什么咬了一口。

  “这是亚契先生,”爱伦说。

  我有心表示一点友善,于是问他手臂怎么样了。他“叭”的一声,当着我的面重重拍了地板一下。

  “他的手断了,”爱伦说。“他在附近的一个小镇里找到一间诊所,把手臂固定起来。他们要他明天再回去检查——”

  那孩子挥舞着他那只完好的手臂打断她的话:“什么话都别跟他说。他就是那个害我把爱瑞亚蒂妮弄丢的家伙。”

  “是,是我害的,而且我还用我的头拿着枪把你的手打断了,对吧?”

  “我早该开枪毙了你。”

  麦威里讲的没错,他真是个死硬派。我不知道他的冥顽不灵有多少是来自他自己的性情,有多少是因为身心备受折磨所致。

  “他惹了麻烦——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对爱伦说。

  “你的意思是要逮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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