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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他到哪里去了?”

  “她说他到国外去了。”

  “你在礼欧·卜贺离开之前就认识他,对不对?”

  “我在他家做事,如果你认为这叫认识的话。”

  “他是什么样的男人?”

  “他是那种不沾女人就活不下去的男人。”

  她讲话的语气似乎带着深仇大恨,于是我说:“他是不是对你不礼貌过?”

  “有过一次。我给了他那俊脸一巴掌。”她用一种抗拒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吃她豆腐的人是我似的。“从此以后,他那双不干净的手脚就规矩了。”

  重新忆起的愤怒在她体内流窜,激得她脸红似火;也或许,把她脸染红的是另一种情感。这女人比我们初次见面时更令人难测。

  我急着要上路。我下楼,又拨了个电话给麦威里。我握住话筒,等着他帮我在当地电话簿上查出爱伦·苏东的地址。她住在苏萨黎多近郊汉文路上的一栋房子里。麦威里说在我到达之前,他会监视她的房子。

  我没跟葛兰多先生或葛兰多太太道别,就溜进车里。我不愿意带他们一块儿去,他们身后拖曳着太多岁月的人生重荷。

  § 26

  我到达旧金山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而且在下大雨。金门大桥的外海处,一大团积云正从法拉隆群岛飘移过来。海风穿越大桥吹过来,打在我的脸上,感觉又湿又冷。

  汉文路口立着个长方形的黄色牌子,上面写着:“此路不通”。我把车掉了头停好,然后沿着那条疮痍处处的柏油路往前走。那些稀落散布的房屋被树林挡住,从马路这边是看不到的,可是我可以看到房子的灯光透过树林照来。

  黑暗中有个声音轻轻问道:“亚契?”

  麦威里出现在路边,他穿着一件深色雨衣,蓄胡的脸看来虚无飘渺,像是个从招灵会中被请来的鬼魂。我跟他一块儿走进滴水的树丛底,互相握了手,他带着手套。

  “他们还没来,”他说。“你的情报有多准?”

  “普通。”把我带到北部来的那股希望在我胸口翻腾,然后重重沉到胃里。“那个姓苏东的女人在家吗?”

  “在家,可是没有人跟她在一起。”

  “你确定吗?”

  “确定。哈洛德从侧窗可以看到她。”

  “她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昨天晚上我问哈洛德的时候,他说她好像在等人。”

  “我想我得进去跟她谈谈。”

  麦威里抓住我的臂膀,在我手肘上捏了捏。

  “这主意好吗,亚契?”

  “他们或许已经知会她了,她是那个年轻人的妈妈。”

  “好吧,那我就不拦你了。”麦威里放开我的手臂,让在一旁。

  那条碎石路已经被雨水冲刷败坏,我走得很辛苦。一双圆锥形的高塔抵着夜空矗立,让那房子看来颇像中古时代爱情故事的场景。

  等我走近些时,错觉渐渐破灭。前门上头装了七彩扇型窗,其中几片玻璃已经掉落,仿佛老人笑开时嘴里缺了牙齿。走廊的台阶已经半损,在我的重压下呻吟。我敲敲门,那扇门嘎然而开。

  爱伦出现在开了灯的两道上。她的嘴和眼跟她多年前拍照的时候并没多少改变,但反倒衬得她的白发看来像是不请自来。她穿着长袖紧身衫配长裙,裙子上还沾有三原色红、黄、蓝色的渍点。她的肢体动作流露出不自觉的骄矜。

  她来应门的时候,表情既热切又害怕。

  “你是什么人?”

  “我叫做亚契。我一敲门,门就被风吹开了。”

  “门锁得修理了,”她轻扭门把。“你就是那个侦探,对不对?”

  “你的消息很灵通。”

  “玛蒂打过电话给我。她说你在找她的女儿。”

  “苏珊来过了吗?”

  “还没有,不过听玛蒂的语气,好像她女儿是打算到这里来。”她的视线穿过我,望进门外的一片黝黑。“她说我儿子杰瑞跟她女儿在一起。”

  “没错。而且他们还带着礼欧·卜贺的孙子。”

  她看来很疑惑。

  “礼欧怎么会有孙子?”

  “他留下一个儿子,你该记得,那个儿子也有个儿子。龙尼现在六岁大,我来这儿就是为了他。”

  “他们带着一个六岁小孩做什么?”

  “我不大清楚,我就是想问他们。”

  “原来如此。请里面坐。”

  她摆了一个不自然的优雅手势,并且挺起胸部。

  “我们可以一起等。”

  “多谢你,柯帕奇太太。”

  这个称呼引起她的不悦,好像我故意挑起她过往的回忆似的。她纠正我:“我是苏东小姐。我这个名字起初是为工作需要而取的,但现在我也已经多年没用过其他的名字。”

  “我知道你是个画家。”

  “我画得不好,可是我很用功。”

  她带我进人一个宽阔的房间。天花板很高,四壁都挂着画布,大部分还没有装框,而画面上的彩色漩涡和点迹看来还没有完成——或许永远也不会完成。

  房间里除了一个斜面三角窗之外,其余的窗户都是帷深幕重。在窗外树林的掩映下,我看得到苏萨黎多城的灯光映落在山边。

  “好风景,”我说。“我把窗帘拉上,可以吗?”

  “请便。你是认为他们正在外面看我们吗?”

  我看着她,发现她是认真的。

  “你的意思是……”

  “杰瑞、苏珊跟那个小男孩。”

  “不可能。”

  “我知道不可能,可是我一直有被人监视的感觉,就是今晚。把窗帘拉上也没多大用处,不管在外头的是什么东西,它有一对透视眼。你称它是上帝也好,魔鬼也好,其实都无所谓。”

  我从窗口转身对着她,再一次注视她的脸。她的脸庞有种赤裸裸的坦诚,不过并不习惯他人的炯炯逼视。

  “抱歉我一直让你站着,亚契先生,你请坐。”

  她指着一张厚重的直背古董椅。

  “我希望到一个比较隐秘的房间坐,让人看不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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