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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常想,那种东西对身体不好,根本不是好事,干嘛每个人都吸烟呢?有些人说像大人,而“像大人”本身就是小孩子的证据,不可能吸了烟就变成大人吧!

  我那个时代,也不是没有人为非作歹,就像现在也有人遭受停学或退学处分。

  不过,无论怎么看都好,反抗考试体制之类的事没什么好神气的。感觉上,只不过是在父母注意不到的地方,胡混玩乐而已。

  若要反抗大人,首先必须爱惜自己。由于禁止学生吸烟或喝酒,而明知故犯,并不算对大人反抗。

  学生始终不能自己赚取生活费,不是大人。

  现在大多数的大人们,年轻时都偷偷吸过烟,一进大学就开始喝酒。

  所以,只要决心不做那种大人就是了,那才是真正的反抗,不是吗?

  最近有新闻说,有老年人因着暴走族(飞车党)的噪音吵得睡不着,痛苦得自杀的消息,没有任何事件更能使我心情沉重了。这种咒死老人的社会是什么社会?

  看见暴走族的年轻人,真觉不可思议。几年青春,一转眼就过去了,没有人可以永远年轻。总有一天,谁都会变成大人,然后老去。

  我不否认每个人有权利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因为我也曾经偷偷躲起来写小说,不过,那是别人也认同的权利,而且获得批准。

  上班的人工作了一星期,精疲力竭,总是希望周末可以好好睡一觉,用噪音妨碍别人的睡眠,不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的权利范围内。应该尊重别人“好好睡一觉”的权利,才能因此拥有飞电单车的权利。

  好像也有说暴走族是“反抗社会的年轻人的精力发泄”,也有人同意。老实说,那只不过是牵强附会而已。

  如果暴走族真是反社会的话,政府绝不会那样子放任不管的吧!若是右派的示威,将会有比示威队多几倍的警察动员。假如警方在意的话,暴走族肯定一下子消失无踪。

  因为暴走族不是反社会的,这才置之不理。与其搞得不好,唤醒社会意识,真的成为反体制组织,倒不如让他们飞电单车来得“安全”。

  看到年轻人飞电单车,还说“制造电单车的是大人”、“没做过的事不要抱怨”之类的话时,我为他们觉得遗憾。

  从十七、八岁,到二十二、三岁的五、六年时间,决定一个人的视野。一个人能看透多少世情,作出决定的就在学生时代。

  § 九、远离铅字

  这是常有所闻的词语。

  对我这样的作家来说,那是不可能放下的事。因为需要生活嘛!

  不过,其中也有媒体增加的因素。例如,电视进入我的家,是我念小学六年级的事。在那之前,我的游戏道具只有漫画和画而已。

  在我开始看电视之前,我看过无数的漫画,知道故事的趣味性。所以,起初我对电视也觉得稀奇,不久,一天顶多只看三十分钟到一个钟头罢了。(当时放映很多三十分钟的美国节目)。

  因为没有任何一套电视剧,可以跟手冢治虫先生的漫画框框匹敌。

  现在映像可用录像机库存起来,连音乐也流行映像化,于是人们不再转向铅字,不是没道理。

  映像自有映像的乐趣,优秀的东西自然应该吸收。可是,铅字也有其它媒体所没有的“长处”,那就是可以尽情发挥想象力。

  怎样的美人,要在脑中制造很简单,但在实际里成为映像的话。就有个人喜好的问题,也会有所不满意。不想看自己喜欢的小说电影化的心情,我很了解。

  写信给我的年轻朋友中,分为两派。一派希望我的小说陆续电影化,一派表示拍成电影会不看。

  我本来是电影狂,两种心情都很了解。作为原著者,能够放心地断言“这部没问题”的映像化作品,可说很难得见。

  另一方面,提起“远离铅字”的事,老实说,我也因自己有远离铅字的倾向而苦恼。当然,自己所写的东西变成铅字是另一回事,但我的读书量却是极端减少了。

  理由之一,显然是没有时间。即使把我想看的书买了回来,通常让它在书桌上躺半年以上。太忙是一种奢侈的牢骚,但我知道必须设法腾出一点读书的时间才是……

  前些时候,久违地花了一天时间看完三本书,说不出的“快感”!令我觉得毕竟书是好东西。

  然而我感觉到自己的读书能力衰退了。三十多岁的人也许不应该说这种话,学生时代读了一半的普鲁斯特的《丧夫》(文库本有十三册!),后来绝了版。结果我把精装本全卷买回来三年了,现在一直还没读完。

  没有时间也是问题,高中时代,无论怎样的巨著都敢交手,如今光是看到书的厚度,或者全数几卷时,禁不住裹足不前了。

  读书能力最好的是学生时代,那段时期用电视和漫画打发过去的话,诚然可惜。还有一件针对出版社的要求,外国文学的翻译本,有逐渐从书单上消失的现况,希望出版社诸君做点什么才好。

  想看却买不到,还被人说“远离铅字”,年轻的一代也会不服气吧!

  纸张快用完了——不,其实是没东西好写了。

  听说哲学家尼采,在八岁或九岁时写第一部自传,而我光是埋首这么几张稿纸就煞费心机,不由再次感叹,自己度过的是何等无趣的青春。

  纵然是“灰色的青春”,年过三十回首一看时,依然看见多处涂上了色彩。只要忘掉不愉快的事物,人类还是可以活得很好。

  不过我的青春不是“灰色”,事实上是“黑和白”组成的——即是“黑”的铅字和“白”的稿纸,还有在电视上看到法国片的黑白画面,支撑着现在的我,我过的是没有恋爱或浪荡,十分单调的日子,我所失去的部分,全都用想象力来补偿了。

  所以,当我尝试写下这样的青春时代时,因着过于“空无一物”而暗自心惊。

  浪荡或恋爱在铅字之中,安全可靠,不必担心失恋,可能那是生性胆小的我,对人生采取的“安全对策”也说不定。

  不过,我的青春时代遇到无数的好朋友,在某种意义上,可说青春无悔了。没有任何利害关系而结交的友情,毕竟是学生时代的好处吧!

  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提线木偶陷阱》,里头出现好些今天还在交往中的友人名字。能够出第一本书,这样做是为了向那些扶持我的朋友表示谢意——上西、片山、远藤君,多谢你们。

  其中的片山君,在“三色猫系列”中继续让我使用,变得天下闻名,令我觉得对不起他。在此补充说明,当事人既非窝囊刑警,也没有女性恐惧症,而是非常优秀的银行家。

  呜呼,累死了。

  不是创作,写的是自己的事,乃是非常劳神的事。

  在我里面还有另一个我,当我想写一些比较神气的事情时,总是嘲笑着说:

  “那种事,你好意思说出来么?”

  所以,写起来十分不容易。

  不过,读了这篇文章,如果有年轻的读者肯动脑筋想一想,这个人和现在的自己有什么不同的话——不妨拿起来翻翻看。

  如果“买了我的书”以后还有多余的钱,不妨买回去慢慢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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