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毕格斯 > 秃头旅馆的七把钥匙 | 上页 下页
四〇


  “没必要麻烦你告诉我。”老头儿说着凄凉地一笑。

  “我说的话对你不公正。”马吉说。

  “这事别再提了。”伯尔顿教授乞求说。

  马吉先生在屋里踱步,教授警觉地扭过头,马吉的身影却来去不定。老头儿看去孤弱无助、无精打采,遂令马吉先生放弃了趁沉默时扑向他的念头。看来他必须采取更微妙的手段来达到他的目的。

  “我想你对新鲜空气的嗜爱,”马吉说,“正是你整晚在阳台上散步的原因吧?”

  老头儿只朝他眨眨眼。

  “我不能久呆,”马吉接着说,“我只是想来道声歉,就是这样。我的话没道理,你怎么能干谋杀那种事呢。对了,今天早上你有没有去过我的房间,伯尔顿教授?”

  沉默。

  “请原谅我没有回答,”教授终于开口说,“在这篇关于说谎者的文章里,蒙泰涅表达的很妙。‘沉默比之谎言更宜进行交流。’我就是个爱交流的人。”

  “当然,”马吉笑说。他低头注视着坐在他面前的衰老的学究,心里盘算着。在这个冰库般的屋子里与老头儿打一场有何意义呢?包裹肯定藏在了一个他无法很快找到的角落里。看来他必须等待和观察。

  “晚饭时再见,”他说,“但愿在你聪明朋友的书中能找到更多证明你的行为有道理的话。”

  他从敞开的窗子跨出屋,不一会儿就站到诺顿小姐的房前。他敲门后,诺顿吃惊地把头伸出来。

  “噢,是你,”她说,“现在我不能请你进来。妈妈正在为晚餐化妆,我不想让你了解梳妆台前的可怕秘密。出什么事了吗?”

  马吉笑着说:“我们何不出去走走?”

  她即刻便站到他身旁,两人轻快地走在阴影憧憧的雪地上。

  “我知道钱在谁手里,”马吉悄声说,“是意外得知的。我知道我老说我打算要怎么样,听得你不耐烦。不过我有种预感,包裹很快就能落到你手里。”

  她没答话。

  “等我拿到包裹,把它给你后——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接着说,“之后会怎样呢?”

  “之后,”她说,“我必须马上离开,而且这事谁也不能知道,否则他们就会截住我。”

  “再以后呢?”

  “就不关我的事了,”她强笑一声。

  他们头顶上是秃头山的参天大树,不停地摇曳着黑色臂膀,似在与风雪搏杀。被雪覆盖的街道上,他们依稀可见上埃斯基旺瀑布镇的路灯,平凡的人们匆匆从路灯下往家走去,手中提着做晚餐的食品。他们当中谁也猜想不到,在秃头旅馆的阳台上,一个年轻人抓住了一个年轻女子的手,疯狂地对她说着:“美丽的女子——我爱你。”

  事实上比利·马吉正是这样做的。女子把脸转移开去。

  “你认识我才两天,”她说。

  “两天宛如两年,”马吉说,“不久我就会对你说:‘你是谁的女友?’你便会抬起头望着我,眼里洋溢出万分喜悦,说:‘我是比利·马吉的女友。’所以在事态再向前发展之前,我要把一切都合盘托出——我必须告诉你这个比利·马吉是何许人。亲爱的,你即将就会承认你属于这个人。”

  “你对未来的预测过于圆滑,”她说,“我说不准你的预测是否灵验。”

  “绝对灵。不久前——天哪,也就是昨天——我问你是否读过一部叫《丢失的轿车》的小说,你说你读过,还说这本书写的不真实,呃,其实作者就是我——”

  “噢!”女子惊讶地喊道。

  “是的,”马吉说,“而且我还写过其他类似的小说。哦,我的灵感来自于一位穿沃斯牌长裙的暴发贵妇人,我的野心是拥有一辆红色跑车。我是站在书摊前的一个行吟诗人,向过路人说:‘给一分钱,先生。’写那类东西很好玩,而且也让我赚了用不完的钱。对此我不感到丢面子,因为一上来就写这些没什么不好。但有一天——我想可能是一则广告的原因——我突然对那类小说厌烦了,决定换一种写法——写真东西。我本以为是一则广告让我改变了想法,现在我才明白其实是两天前你的一番话。”

  “你难道是说,”女子低声说,“你上山来是为了——”

  “没错,”马吉笑道,“我来这儿是为了彻底忘掉令人头晕目眩的离奇情节,忘掉在无人住的屋子里争夺珠宝的角逐,忘掉夜间的枪声和编织的情节中穿插的爱情。我来这里是希望——创造文学,如果我身上有文学细胞的话。”

  女子无力地倚在秃头旅馆的墙壁上。

  “哦,真是命运的嘲弄!”她大声说。

  “我知道,”马吉说,“这很滑稽。我想这里发生的事都是为了引诱我。我决不能动摇。我要记住你讲的盲人姑娘的故事——那盏没点燃的灯。我要写出货真价实的东西,以便当你哪天说——这句话你肯定会说——‘我是比利·马吉的女友’时,你可以骄傲地说出。”

  “我相信,”她悄声说,“我要是真说出这句话——哦,不,我的意思不是肯定会说”——因为此时他立即抓住了她的手——“我要是真说出这句话,肯定会带着骄傲说出。可现在——你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真正的名字。你不晓得我干什么,从哪里来和为什么想要那个讨厌的金钱包裹。我总觉得——你的行为是秃头旅馆的气氛使然。即使冬天也是如此。男人们脚一踏上这块地方,无论碰上哪个女孩儿,就开始谈情说爱,而且就在这个阳台上——在那片树下。女孩子们就听凭他们谈,因为气氛就是这样。然后秋天到来,人人大笑一场,忘得干干净净。我走后,我们的秋天是不是也会接履而至?”

  “绝对不会,”马吉大声说,“对我来说,这不是一种消夏的嬉戏。这是真正的冬夏之恋,亲爱的——也是春秋之恋——你离开后,我也跟着走,只在你身后十英尺。”

  她放声笑道:“他们在秃头山也这么说——尤其在夏天快过去的时候,这是游戏的一部分。”他们已走到旅馆的一侧,连接配楼的地方。女子收住脚,用手一指。“瞧!”她呼吸急促地轻声说。

  配楼的一扇窗子里闪过一束摇曳不定的烛光,宛如白驹过隙,倏然而逝。

  “我知道,”马吉说,“那边有个人。不过相比之下他现在并不重要。这决不是夏天的游戏,亲爱的。现在的温度表就是证明,我爱你。当你走时,我也会随之而去。”

  “那你写的书呢——”

  “我找到了比秃头旅馆更好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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