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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很快,这个人就沿着舷梯爬上了甲板。他光着脚,穿一身黑——黑衣服、黑裤子。我一直监视着他,他走过去弯腰看了看军需官,然后朝我这个方向走来,要下甲板。他用脚尖点地,但即便如此,我都没意识到这里会有什么问题。

  “我从暗处站了出来,说:‘詹尼森先生,夜里游泳不错吧。’刚说完便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社交错误。他一跃便到了我跟前,两只手掐住了我的喉咙,我想这下完了。”

  “他全身湿漉漉的,是吗?”格林问。

  “都湿透了,甲板上还留有水迹。”

  “你注意到他手上戴着表吗?”

  “是啊,可我的确不是太在意,因那时我主要考虑如何才能从他手中逃脱。我让他住手,否则就要喊了。‘喂,听我说!’他说,‘我想跟你谈笔生意,到我舱里去吧。’

  “可我不愿意跟他在船舱里秘密会谈,于是就说等早起后我再找他。直到我答应不跟任何人讲这件事之后,他才让我离开。睡觉时,我还迷惑不解。

  “第二天早上,我去他舱里。他精神饱满、面色红润,满脸堆笑。要不是前一天晚上我狂抽暴饮一通,就会想到自己决不应该去干这种事情。进屋时,我还在嘀咕,也许我能捞上一百美元。但他一开口的那一瞬间,我就意识到这笔钱有多重要了。他说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在前一天晚上游泳的事。到底该跟他要多少钱呢?嘿,我鼓足勇气说了个一万美元。当他答应可以给我这笔钱时,我差点晕了过去。”

  鲍克转向约翰·昆西,说:

  “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我也不知道蒂姆会如何想。但我并不是天生的无赖。我是因为对干招待工作简直烦透了。我曾在报上的一角为自己刊登过求职广告,但直到那时也投人来聘我。有一点,你们必须记住,那时我并不知道有谋杀一事。后来听说了,吓得我都喘不上来气。这次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置我。”

  他又转向格林,说:

  “我都说完了。”

  “我已向你承诺过你不会受到什么株连的。”检察官开导说,“我决不食言。接着往下说。你同意接收这一万美元了?”

  “是的。那天十二点我到了他的办公室。条件之一是我得一直呆在‘泰勒总统号’船上,直到船返回旧金山。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能公开露面了。不过这也正合我意。詹尼森把我介绍给了卡布拉,说是让他陪我一起度过余下的时光。他的确也是这么做的。我到了船上,他就递给我一个信封,里边装有一千美元。”

  “这次回来,我要和卡布拉一起打发日子,待我再次远航时便可得到九千美元。今天早上轮船停泊时,我还看到了西班牙人在码头上,可到我登陆的那一瞬间,他又不见了,我却碰到了这位威利·陈。我们逍遥自在了一天。他们在这儿所卖的杂醇油使我信口开河。但我并不遗憾。当然,现在美梦已成泡影。我这一辈子就得老老实实呆在甲板上了。其实岸上也没什么。所有的酒吧都在室内,而海洋生活更能让人视野开阔,同时还能呼吸新鲜空气。我说过,对自己所说的一点也不感到遗憾。我可以再次勇敢地面对世人,而且告诉他们到——”

  他瞅了一眼米纳瓦小姐,说:

  “女士,我也说不出准确的地点。”

  格林站起来,说:

  “喂,詹尼森。我掌握的情况就这些,已经都告诉你了。但我希望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如何才能为自己保守秘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你可在法庭受审,去表白自己无罪,不过,这对你来说意味着长时间地蒙受耻辱的折磨;另一条是,现在就在这儿认罪,以请求法庭对你的宽恕。假如你明智的话——我认为你是明智的——应选择后一条路。”

  詹尼森沉默不语,甚至连检察官都没看一眼。

  “这个主意不错,”格林继续说,“我一定说话算数。但有一件事我一直琢磨不透——是你一时冲动还是事先早已谋划好了的?近来,你往返内陆频繁——是在等待时机吗?不管怎么样,机会还是来了,不是吗?机会终于来了——像你这样一位游泳高手,简直就不费吹灰之力:你可以不用舷梯便可离开轮船;你也可以在‘泰勒总统号’船航行时就越过船边,落入水中。你入水时的动作既迅速又轻巧。在水里你先潜游一段距离,以防万一被甲板上的人看见,然后再轻轻松松地长距离游到岸边。的确,你游到了怀基基滩的岸上。不远处便是丹·温特斯利普的住宅,他正在走廊上酣睡。没想到,这位丹·温特斯利普成了你和你想要的东西之间的绊脚石。小小争斗之后,你便猛然抽出刀子。詹尼森,还是你自己说下去吧。你也别装傻充愣了。现在对你来说是最好的时机,把握时机才有出路,还是全都交待出来吧。”

  詹尼森站起身,眼里闪着光。

  “我要先看着你下地狱。”

  “很好,倘若你真那么认为的话。”

  格林说罢转过身与哈利特低声细语。詹尼森与查理在桌子的同一边。陈拿出一枝铅笔,一不小心铅笔掉在地上,他便弯腰去捡。

  约翰·昆西看到了装在陈屁股口袋里的手枪,枪柄从他的大衣下边露了出来。此时,詹尼森一个箭步蹿上前抓住了手枪。约翰·昆西大喊了一声并向前靠了靠,但格林很快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显然,陈查理对此像是一无所知。

  詹尼森把枪放在自己的前额上,扣动了扳机。咔嗒一声尖响——一切都完了。枪从他手上掉了下来。

  “果然不出所料!”格林大声说,“这就是我的声明,而且不用说一个字。我已亲眼目睹了,詹尼森——他们在座的也都看见了——你忍受不了耻辱——你这种地位的人——你就想自杀——用一支空手枪。”

  检察官一字一板地说着,然后走过去,拍了拍陈的肩膀:

  “查理,这主意太棒了。”他又转向大伙儿,“是陈想出来的。”随后又转向詹尼森,补充了一句,“哈里,东方人的脑袋,精明之至,对吧。”

  但詹尼森早已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用双手捂住了脸。

  “对不起。”格林温和地启发着,“不过,我们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或许你现在该说了吧。”

  詹尼森缓慢地抬起头,脸上那副对抗和蔑视的神态早已消失了,只留下成堆苍老的皱纹。

  “也许我会说的。”他嘶哑地回答。

  四

  人们陆续从屋内鱼贯而出,只留下了詹尼森、格林和速记员。

  下午,陈找到约翰·昆西。

  “你可以身穿艳丽的服装凯旋而归啦!不过有件事我一直琢磨不出来。你和我们同时得出一致的结论,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你肯定经过一番深思,而后进行了质的飞跃。”

  约翰·昆西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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