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毕格斯 > 没有钥匙的房间 | 上页 下页


  “她是那样的。”他自豪地赞同说,女儿是他最珍贵的财产。“告诉你吧,我很想她,她不在身边的时候我觉得非常寂寞。”

  米纳瓦小姐敏感地看了他一眼。

  她说:“是啊,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你是多么寂寞的传言。”

  他黄褐色的面颊微微泛红了。

  “我想,是从阿莫斯那儿?”

  “噢,不止是阿莫斯,丹。有很多传闻。也是的,你这样的年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样的年纪?我告诉过你,在这儿我们都还年轻。”他沉默了片刻。“你很爽朗——我说过,也确实这样认为。你一定明白一个男人在这岛上会做出与在巴克湾有点不同的事来。”

  她笑着说:“而且巴克湾的男人全不可靠。丹,我可不是要指责你。但是,为了巴巴拉的缘故,你不会和你倾心的一个女人结婚吧?”

  “我可以和这个女人结婚——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的话。”

  米纳瓦小姐答道:“我指的是那个大家都知道的,怀基基滩的那个寡妇。”

  “这地方实在是个谣言的温床。阿伦·康普顿是很值得人尊敬的。”

  “我相信她以前是歌舞团的。”

  “不准确。她在嫁给康普顿中尉以前是个演小角色的演员。”

  “她成了寡妇,这是她自己造成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棕色的眼睛中闪着光。

  “我听说她丈夫的飞机在戴蒙德角失事是因为他正想那样做。是她把他逼到那一步的。”

  “胡说——一派胡言!”丹·温特斯利普大叫,“原谅我,米纳瓦,你千万不可以全信在海滩上听到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我告诉你我要娶这个女人,你会怎么说?”

  她温柔地回答道:“恐怕我只会说些陈词滥调,提醒你老糊涂是最糊涂的。”他没作声。“丹,原谅我。我是你的堂妹,可是你的家事与我并不相干,我无所谓——但是我喜欢你,而且我要为巴巴拉着想。”

  他低下了头。

  他说:“我懂。为巴巴拉着想。好了,没必要太激动,我没跟阿伦提过结婚的事——还没有。”

  米纳瓦小姐露出了微笑。

  她说:“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点一点老了,许多古老的至理名言对我来说全是一派胡言,尤其是我刚才引用的那一句。”他望着她,目光又变得友善了。她又说:“这是我尝过的最好吃的牛油果。对了,丹,告诉我,芒果真是一种食物吗?在我看来它更像是春天的滋补品。”

  到晚餐结束的时候,有关阿伦·康普顿的话题早被遗忘了,丹已完全恢复了那种很有修养的本色。他们在一头通向起居室的走廊里——或者用岛上的话说叫平台——喝咖啡,这平台很宽敞,三面是纱窗,一头延伸到白色的海滩上。户外,热带短暂的黄昏吞噬了怀基基滩上绚丽的色彩。

  “一点儿风也没有。”米纳瓦小姐说。

  “贸易风停了。”丹回答道。他指的是从凉爽的东北地区经过群岛吹来的和风——除了极少数情况下,这风是不会给人带来不快的。“恐怕等待我们的又将是从西南地区来的科诺多雨的气候。”

  “但愿不是。”米纳瓦小姐说。

  “近些天来闷热的天气一直在白白消耗着我的生命。”他边对她说,边往椅子上一坐。“米纳瓦,说到年轻,看来只是我一直喜欢的伪装而已。”

  她温和地笑了。

  她安慰他说:“就算是年轻人也很难忍受科诺的气候的。我记得以前——八十年代,我在这里的时候,只有十九岁。可那令人不快的风的记忆却始终萦绕着我。”

  “米纳瓦,那时我可想你呢。”

  “是啊,你当时在南海中的某个地方。”

  “可我一回来就听说你长得高高的,金色的头发,非常可爱,一点儿也不像他们曾一本正经地担心的那样。他们说你有完美的身材——你也的确是如此。”

  她的脸泛红了,但仍微笑着。

  “别说了,丹。我们那儿是不这样讲话的。”

  他叹了口气。“八十年代的夏威夷完全不是这个样子。老卡拉卡纳坐在他的金色宝座上运筹帷幄,那是一片未被破坏的、滑稽歌剧的沃土。”

  米纳瓦说:“我记得他,宫殿里的尊贵要人。下午,当他和他声名狼藉的朋友们围坐在皇殿上,享受着在脚下为他们奏乐的夏威夷皇室乐队的演奏时,他傲慢地扔给他们一些零钱。丹,那是多么美妙、纯真的地方啊!”

  “可它已经被毁了呀!”他难过地抱怨着,“太多地模仿本土,太多的现代文明——汽车、录音机、收音机——呸!但在地底还有深处,米纳瓦,还有深黑色的水在流淌。”

  她点点头。一时间,俩人都沉浸在记忆的海洋之中。突然丹·温特斯利普打开了他身旁的小读书灯。

  “如果你不在意,我想看一下晚报。”

  米纳瓦小姐赶快说:“快看吧。”

  她很庆幸能有片刻的安宁,因为毕竟这是她最喜爱的怀基基滩的时刻。热带的黄昏是如此短暂,那柔和迷人的夜晚来到的是如此的快。日间的一片茫茫碧水,日落时闪耀着金色的红光,而此时则呈现出深沉的紫色。在那个被称为戴蒙德角的死火山的顶部,一只黄色的眼睛眨呀眨地犹如暗示着那下面有一颗随时可能爆发的火种。三英里远的地方闪耀着码头的灯光,照着远处的暗礁;日本木船上的灯笼时隐时现地闪着光。更远处,在开敞的锚地朦胧可见一只老式横帆船的破旧船体缓缓地驶向海峡入口。

  那边有一二只从东部驶入港口的载满香料、茶叶、象牙或与东方有联系的拖拉机推销员的货物的货船。各式各样的船只——崭新的船队和时髦的货船,这些船来自墨尔本和西雅图港,纽约和横滨,塔希提岛和巴西,及七大海域的各个港口。因为这里是檀香山,太平洋上富有潜力的枢纽,他们说总有一天所有航线都会在这里汇合。

  米纳瓦小姐叹了口气。

  她感到丹在那边动了一下,于是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已把报纸放在膝上,凝视着前方。假装年轻再也没有用了,他的脸上已布满了太多太多的沧桑。

  “怎么了,丹?”她问。

  “米纳瓦,我……我正在想,”他开始慢慢地说道,“再给我讲讲你侄子的事吧。”

  她掩饰着惊讶回答道:

  “是说约翰·昆西吗?他不过是个很普通的波士顿人——保守。他的一生都已被安排好了,从襁褓到坟墓,至今他一直沿这条路走着。大学预科,哈佛大学,正式的俱乐部,家庭银行——甚至已经与他母亲为他挑选的姑娘定了婚。有时我真希望他能去抗争,然而他没有,他总是顺从地走着那条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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