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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发生在西安事变前三个月的轰动一时的“艳晚事件”,表面看来,似乎是由于蒋介石的暂忍不发而未掀起大浪,实际问题并未解决,蒋介石恨透了张学良,他心想,你说省党部不尊重你,可你这么干,又把我放在了什么地方?你眼里没有领袖,也没有中央。你身为中央常委,却派兵查抄省党部,试问,你又把党纪国法置于何地?不过,现在我还不说什么,我还要再看看,一旦腾出手来,我就会飞往西安,到那时,不是简单地要同你张学良算这个旧帐,而是要彻底解决整个西北的问题,你小子再不给我老实点,到时别怪我蒋某人不留情面……

  不过,说到这里,有一点,似乎还应作点交代,这便是前面提到的邵力子,有人也许会问,他不是认为宋黎等人是共产党,逮捕他们没有错吗?怎么事后在向蒋介石报告时又说了公道话,客观上起到了保护张学良的作用,这不是有些矛盾吗?实际是不矛盾的,邵是国民党要员,与蒋介石有较深的历史关系,让他在那时反对蒋介石的命令,站出来保护宋黎,显然是不现实的,他能在报告里采取比较客观的态度,并为张学良开脱,这已是很难得了。其实,邵力子是有进步倾向的,随后不久还发生过这么一件事,那是1937年,他已调离陕西,到南京出任国民党的宣传部长了。上任不久,就遇到许广平自上海送《鲁迅全集》书稿请中宣部审查。邵与他的秘书对此事都很支持,对书稿没有详细去看,只随便浏览一下目录,当即批准出版。许广平和《鲁迅全集》的编委们都很高兴。可是邵力子却因此遭到非议,南京的一些顽固分子讽刺他不是中宣部长,而是“鲁迅宣传部长”。邵力子让秘书公开回答:他极愿意任鲁迅宣传部长,只要把派令送来,他一定乐于接受,并保证兼职不兼薪……弄得顽固分子哭笑不得。⑦

  ⑦引自《文摘报》有关资料

  “艳晚”事件后,特务分子的嚣张气焰有所收敛,张学良和杨虎城是不是松了口气,认为就平安无事了呢?那也不是。他们并不轻松,因为他们都知道,委员长虽然来了个“高姿态”,可问题并未解决,蒋介石既然有了关于他们联共抗日的口实,那就决不会轻饶他们。他们和国民党最高当局的裂痕更为加深,他们的联共抗日政策与蒋介石的反共方针是不可调和的,而且随着形势的发展,这一矛盾越发明朗而尖锐化了,从而揭开了西安事变的序幕。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过了一段时间,为缓和西安与南京的紧张关系,张学良电请东北元老莫德惠去向蒋陈述情况,进行疏通。莫答应了,但提出请张派一随行秘书。张当时指派一名叫吴家兴(现名吴一凡)的总部第二厅的上尉科员同去。那时吴只有二十多岁,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军官,众皆惊异,认为他太年轻了。但张学良认为“莫老这个人是一个好人,但就是软些,遇事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而让这个年轻人去,就是为了遇事时能帮他拿些主义”①

  但那时见蒋谈何容易!他不仅位高权重,门禁森严,而且还常常四出督战,行踪不定。莫、吴二人为此跑了半个多月,又在杭州等了十多天,才“终于得到蒋的通知,约莫翌日到天竺别墅相见”。关于这次见蒋的情况,吴一凡有如下记载:

  在杭州受到国民党市长周象贤的接待。我们住在西湖的西泠饭店,等候蒋的召见。莫德惠和我利用这些日子,饱览西湖风景,还由杭州市政府招待到浙江省海宁县观览了一次钱塘潮。在等待召见期间,莫和我几次提到:“我年老了,血压又高,实不应承担这次旅途劳顿的任务,惟念汉卿是先大帅的长公子,不能不挺身而出,以报先大帅的知遇之恩。”谈到这里时,莫总是眼里闪着泪花,流露出缅怀张作霖真挚感情。

  过了十余日,终于得到蒋的通知,约莫翌日到天竺相见。届时莫一个人去了,我留在饭店候信。莫早晨去的,下午归来,见我时面带愁容地说:“我和蒋先生讲了许多关于张如何忠于委座,以及不得已不搜查陕西省党部的苦衷,并请委座予以教诲”等语,而蒋则始终不大吭声,只是不时‘哼……哼’地颔首点头,既未表示出愤怒之色,也毫无表示谅解之意。最后只说了一句:‘张副司令教训教训他们也是应该的。’看来,蒋是居心叵测呀!你回去要和汉卿说:要多加小心呀!”

  随后莫和我一同回到上海,他写了一封信让我带交张学良,然后他登车返回天津,我直返西安复命。记得张看了莫的信,并听我口头汇报之后,面部表情很深沉,未说什么话,就让我回去休息了。

  我执行这次任务,前后历时月余,去时正是“西风落叶下长安”,归来已屈朔风初劲,节序初冬了。②改善关系、缓和矛盾的努力,看起来是失败了。可是陕西的抗日救亡运动却如火如荼,一浪高过一浪。“九·一八”事变五周年时,西安群众和西北军联合召开纪念大会,人们愤怒声讨日寇侵占东北后的滔天罪行,公开发出“放弃先安内后攘外的政策”的呼声,并要求张学良认清形势,担负起抗日重任。参加会议的群众甚至还表示:“愿以我们数十万颗肉弹作为抗击日寇的武器,抗日则生,不抗日则死。”会后举行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张学良曾接见群众代表,他热情称赞群众的爱国热情,同时也表示了他一定要亲“率东北军,披甲还乡,雪耻报仇”的决心。

  ①②吴一凡:《委托莫德惠见蒋经过》,载《在同张学良相处的日子里》,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10月出版。

  可那时,蒋介石的行动却是与此完全相反的,他在处理完了“两广事变”之后,即把注意力转向西北,在剿共问题上加紧了对张、杨的催逼。

  10月22日,蒋介石匆匆赶赴西安,进行视察,西安的形势顿时紧张起来。未来之前,他对于陕北前线平静,张、杨剿共不力等情况已略有所闻,他之所以在百忙中特地奔赴陕西,其目的也正是为要打破这个局面,督促张、杨“迷途知返”,迅速投入剿共战争。不过,表面上他却不动声色,还特地邀请了张学良、杨虎城、邵力子等陪他登华山,观名胜,说说笑笑,仿佛此番西行不是负有重大使命,而是专为游山逛景似的。张学良知道,这是假相,如果你认为老蒋真是来耍的,或者对于剿共他会轻易放松,那就错了。所以,张学良无心观景,当他陪蒋登上华山北峰,向东遥望时,一种强烈的思乡之情,使他思绪万千,倍感伤痛,曾作旧体诗《华山》一首,满含对故乡亲人深切怀念的激情写道:

  偶来此地竟忘归,
  风景依稀梦欲飞,
  回首故乡心已碎,
  河山无恙主人非。

  然而,蒋介石的感受却是与此大相径庭的,他最关注的,不是民族的危机,国家的兴亡,仍然是他的权势,他的名位,以及那个他始终耿耿于怀的剿共战事。

  果然,正如古人所说的,图穷匕首现,当走马观花的游览一结束,蒋介石就立即向张、杨发布了向红军进攻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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