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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当赵四小姐得知他烦恼的原因后,劝道:“汉卿,算啦,现在委员长要搞独裁,学的就是希特勒、墨索里尼的那一套,他们不光是在西安这么干,在其他地方也是这么干的,你不要理睬他们就是了。”

  “是的,我也曾这么想过,”张学良若有所思地说,“俗话说,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料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不理他们,他们却偏要找我的麻烦,对我和东北军进行监视,还向南京告我的状,你想,这我能置之不理吗?”

  “是的,这是使人不愉快的。”赵四小姐坦率地说,“但我觉得,你还是要沉住气,有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又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他们虽然不一定都是地头蛇,但象过去上海那些青红帮流氓打手之类的人还是不少的。他们大都是些亡命之徒,为效忠自己的主子,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不到万不得已,这个马蜂窝还是不要去捅它为好。”

  这时三楼卧室里的电灯闪了一下,原来窗外起风了,似乎还落了雨,玻璃窗被刮得啪啪直响,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

  “你谈的有道理,这我能够理解。”沉默了一会,张学良仍然耿耿于怀地说:“我可以暂时不理他们,但如果他们认为我怕他们,认为我软弱可欺,那他就错了,不客气地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超越了这个限度,我也饶不了他们!”“不,汉卿,要冷静,”赵四小姐继续劝慰道,‘我总觉得,许多事还是要想开些,看透些才好,你想吧,这些人之所以敢于这样胡作非为,甚至连你和杨将军都不放在眼里,莫非他们是吃了虎肝豹胆了?不是,他们是狗仗人势,有后台老板撑腰,根子还在上面,汉卿,你说是不是这样呢?”

  张学良默默地点点头,用赞许的日光望着她:“谈得对!

  霞,请你继续分析。”

  “其实,我的这些看法也不一定都很成熟,”赵四小姐看到张学良重视她的意见,便也就一发而不可收地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了。“汉卿,这些年我们朝夕相处,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个很关心政治的人,对于你的进退也都是淡然处之,我常想,国事纷繁,尔虞我诈,宦海浮沉,风波迭起,要干一番事业,谈何容易!倒不如息影政坛,到僻静处过点清闲的日子为好。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未免太消沉了,当此国难当头,民族危机日益严重的时刻,正是热血男儿报效国家之时,怎可消极避世?但也要看到,现在人心不齐,形势复杂,你这个当副司令的,遇事可要三思而行啊!”“对,今后我再也不能盲从了。霞,你谈得好,说下去。”赵四小姐的谈话,使他感到亲切,所以希望多听听她这些颇有独到之处的见解。

  这是怎么回事?张学良和赵四小姐怎么在家中也议论起西安的形势来?难道……

  是的,由于西安抗日救亡运动日益高涨,而地处内战前线的陕、甘边区却风平浪静,是一派西线无战事的和平景象,这就使急于剿共的南京当局大为不满了。他们利用在西安的国民党特务,四处打探,似乎获得了一些很了不得的情报,终于发生了蒋介石密令国民党陕西省党部秘密逮捕东北大学学生、中共地下党员宋黎(宋在解放后曾先后出任旅大市市长、辽宁省委书记)和马绍周、关沛苍的事件。宋黎是应张学良邀请,来陕进行抗日宣传活动的。特务们之所以抓他,对他的身份很怀疑,固然是一个因素,但更主要的是,觉得宋与张学良关系密切,想从宋黎等人的口供中,进一步了解张、杨联共抗日的情况。特务们抓了宋黎等人还不算,还准备将他们押送南京审讯呢!幸而,由于宋黎的机智,更主要的是由于张学良和杨虎城的坚定、果敢,由于他们及其部属与特务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沉重地打击了反动派的嚣张气焰,蒋介石的阴谋才未能得逞。

  这就是发生在1936年8月29日晚上的一个不寻常的事件。因按韵目排列,这天是“艳日”,故人们常把此事称为“艳晚事件”。

  这一事件的起因和经过,因岁月悠悠,人们的说法不尽相同,也有误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前不久,“艳晚事件”的主要当事人之一宋黎写了《艳晚事件》一文,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谈得比较具体、详尽,兹摘要援引如下:

  一九三六年八月二十九日,我接到西安绥靖公署交际处处长申伯纯的电话,暗示国民党特务可能对我们采取行动,要我们加倍小心谨慎。情况危急,我让马绍周速到“总部”政训处找他的熟人弄清情况,以便决定对策。后来知道,他出去后就被特务逮捕了,羁押在国民党陕西省党部。

  马绍周刚走,东北中学学生代表团几个人进来找我,研究撤换东北中学校长王化一的事。当时我心里很急,考虑他们年纪轻,怕吓着他们不好明讲,又担心随时可能发生意外,只简略说了几句就让他们走了。代表团负责人曹富琨(曹裕民)留下来要跟我深谈,我不好推辞。他正在讲着,突然门被踢开,接着闯进两个人,进门就喊:“宋黎!”我一目了然,顺口答:“不在家,出去了!”特务横眉竖目,声嘶力竭地叫道:“就是你!”说完猛扑过来,把我和曹富琨一起逮捕了。两个特务架起我的两只胳膊往外拽,刚出房门,特务头目对他的喽罗宣布:“抓到了共产党要犯!命令谁也不许打电话,不许走露风声,来一个捕一个。”

  这时,爱国民主人士车向忱先生迎面走来。一个特务说:“这个老头来了,逮捕他!”抓我的三个特务分出一个去抓车,剩下两个特务拖不动我。一会儿,那个特务空手回来造谣说:“车带了枪……赶快先把这个送走。”

  三个特务把我抬起来,我极力反抗,他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我弄出小院。我趁机猛然挣脱出来,又跑回小院,发现车向忱先生还没逃走,特务追进院来只顾抓我,七手八脚把我拖出西北饭店后门,车先生这才乘机脱身,离开了险地。我发现只有一个特务押着曹富琨,就向他高喊:“快跑!快跑!”曹一转身,从西北饭店前门跑进前院楼上。那里住着东北大学、东北中学学生代表团十多个人,其中东大代表有景全丰、萧润和等五、六个人。因学生较多,特务没敢进去。三、四个特务把我抬起来往省党部走,后来听说,有几个学生代表跑出来试图营救我,但没有成功。

  西北饭店与国民党陕西省党部在一条大街上,相距二(半)里路左右。眼看快到省党部门前了,恰巧十七路军宪兵营骑兵巡逻队迎面而来,我大喊:“土匪绑架!

  土匪绑架!”巡逻队五、六个人跳下马先缴了特务的械,然后喝问:“怎么回事,为什么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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