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张学良传 | 上页 下页
二二


  “整个专车,在冲天的烟尘暴土中,塌了架。那冒起的烟分四个颜色:红的是火,黑的是烟,白的是汽,灰的是土。这几股烟尘杂物搅在一起,里面有生命,里面有作为一代风流人物的张作霖。说来他出身绿林,位至大元帅,富贵尊荣,盛极一时。但在这硝烟尘雾中,他究竟怎么样了呢?”⑿这还得从头说。3月3日专车从北京出发时,上面坐了不少日本人,可是在天津,山海关等地都有下车的,当列车行至新民站时,随车来的日本人只剩下一个仪峨诚也,其余的全都溜掉了。此公为何如此沉着,他是不知情呢,还是个不要命的“陪绑”者?这里姑且不论,不过,从各种迹象看,对于此人尚在车上的事,关东军并不是不知道,他们之所以仍然不顾一切地要干到底,据说是因为此事至关重要,因而“决定以国家大局为重,就是牺牲仪峨这个人也在所不惜”。这个新的动向,即日本人纷纷下车的事,有人曾向张作霖报告了,却未引起他的注意。

  ⑿杨大群:《东北王世家》,春风文艺出版社1984年10月出版。

  当火车似乎一路顺风地到达离奉天城不远的皇姑屯老站时,张作霖的老友莫德惠、张景惠也到车上迎接大元帅,并随车而行。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显得一如往常,谁也料想不到,在火车从那里又往前开出三百多米到达南满铁路和京奉铁路(一在桥上,一在桥下)交叉口时,突然发生了猛烈的爆炸,顿时,硝烟弥漫,列车被炸得四分五裂,吴俊陞显然是被强烈的气浪从车厢内抛出去了,他“被一硬东西扎入头部,脑浆外溢当即死亡。张作霖被炸出三丈余远。温守善(张的随行人员)被埋在碎木下面。莫德惠、张景惠受轻伤,日本顾问荒木刚由蓝皮车踏入花车一只脚,就被炸倒受了轻伤。六太太住的包房着火急喊救命,被卫队救出只烧了脚趾。温守善清醒后,挣扎爬出碎木,站起来,不顾伤痛寻找张作霖。看张仰面躺在铁轨南侧,急忙将张抱入怀中,见他咽喉处有一大窟窿,血如泉涌淌满衣襟和地上。温守善从裤袋里拉出大绸子手绢堵在张作霖的伤口上,正寻找人时,张的三儿子张学曾跑过来帮着扶,他毕竟是个孩子,力气不足,抬不动。这时宪兵司令齐恩铭找了个敞篷汽车,大家把大元帅抱入车中,温守善坐在里面抱着,张学曾在外扶着,齐恩铭没上汽车。汽车急速驶向大帅府,马路两旁已经由留守部队警戒。”⒀

  “在汽车驶向大帅府的路上,张作霖还清醒,闭着眼用很小的声音问温守善说:‘逮住了没有?’温守善安慰他说:‘逮住了!’张又问‘哪儿的?’温说:‘正审问呢,还不知道是谁干的。’温又说:‘最好安神不要打听了。’张安静了一会儿又问:‘到底是谁干的?’温说:‘不是一般手榴弹炸的,是火车走到日本南满铁路桥时,一颗巨型炸弹炸的,除日本人外别人干不了!’张在昏迷中还说个‘打’字。又过了一会,张又对温说:‘我要撒泡尿,到家看看小五(指五少爷)和五太太。’又说:‘我要走了(意指要离开人世了)’。”⒁

  ⒀⒁司马桑敦等著:《张老帅与张少帅》,〔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1984年12月出版。

  张作霖被送回帅府后,医护人员曾尽力抢救,终因伤势过重,两三个小时后,便停止了呼吸。但在那时,这是不能对外讲的,因为张氏之死,是日本图谋东北的一个严重步骤,日本人是巴不得炸死张作霖,以便取而代之的,所以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封锁消息,进行严格的保密。当时除了省长刘尚清、臧式毅以及医官等少数人知道真相外,外人,甚至张氏的亲属也都不知内情,并将一切探视者拒之门外。这当然也是很不容易的,内中也有一些极其微妙的斗争。杨大群的记述,采用了古代章回小说家的笔法,传奇色彩较浓,但从整个内容看,还是如实反映了这一历史事件的某些本质特征的,而且写得维妙维肖,跃然纸上:

  警备森严的大帅府,不时有汽车开进来,一些官方要人接二连三来要求看望大元帅的伤情,都被刘尚清挡在了门外。他委婉地说:“大元帅在静养,现在还未息下火气,我不好放您进去。你瞧,大帅已经摔了三个茶杯了。”他说着指了指桌上的碎杯碴子。

  那一堆三个颜色的碎茶杯碴子,每片都好象眨着张作霖那双眼睛里喷射出来的极其严厉的光,使人看了生畏,这些来人见了不得不退身告辞。

  ……当天中午,大元帅府公布了张作霖的伤情:体温37°2;血压正常;有时头晕,不经常地眼花;左手有些微抖;试着站起来三次,往前走出七步半。

  此间,城内中街大光明眼镜行的技师被招进大帅府。

  他带着已经磨好的各种规格的眼镜片,来给大元帅配花镜,足足调换了十几副镜片才合适,把大帅医官忙得通身是汗。最后限眼镜行在三日内将眼镜配好,并要求眼镜腿要长一点,因为大帅头上缠着药布。

  ……奉天省长公署发出老道口被炸事通电辟谣:

  各道尹各县知事,主座由京回奉,路经皇姑屯东南满铁路桥梁,发生炸弹爆伤数人,主座亦身受微伤,精神尚好。关内军情,各路遵息争通电,均完全移驻相当地点,省城亦安宁如常。及近日外报登有种种谣言,实是淆惑听闻。为此,密电该道尹知事,迅即传谕地方商民,勿得轻信浮言,自滋惊扰,并饬警,从严查禁,是为至要。省公署。鱼印。

  十七年六月六日

  炸车事件发生第三天,大帅府又公布了张作霖的近况写实:

  有一天,大元帅要吃家乡海城的红毛鲤鱼……烹鱼能手朱老师傅按大元帅的口味,烹调了红毛鲤鱼,鲤鱼下锅时,在滚汤里还摆着尾巴。然后,朱老师傅将烹调好的鱼装在万寿碗里,双手捧着送到大元帅面前。

  大元帅拿起筷子,在吃之前,先用鼻子闻了闻,连连点头,意思是味道好。接着,他喝了一小盅红壳蛇眼高粱酒,还要喝个双盅,被医官劝阻住了……

  当时,报纸上登出了大元帅食鱼的照片。他头上和左臂膀缠着绷带。在一个摆着碗筷的小桌上,稍微仰侧着身子。床上还有一件东西,就是那杆和他同时蒙难但却安然无羌的长烟袋。

  第五天夜里十一点半,大元帅几次不能入睡,心情十分烦躁……说:“尚清,何不把刘德给我叫来,说上一段鼓书,解解腹内之愁,胸中之恨呢!”

  大鼓书艺人刘德被传知后,立刻赶到大元帅病榻前。

  医生怕来人从外面带来细菌,便放下了白纱帷帐。大元帅在里面微微叹口气,问道:“刘德,你来啦!家里好吗?”

  刘德俯下身子,连声说:“大帅呀,我来叩问您的福体康泰。”说着,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大元帅口音稍微有些不清楚地说:“我遭了一次魔(磨)难!到头来还算抗住了。”

  刘德没敢再言语,他敲响了鼓,还没等启口开腔,大元帅倒先开口说:“刘德,你的鼓今夜响得发闷,不脆快呀!”

  “回禀大元帅,小的担心您的健康,泪水流得太多滴湿了鼓皮,因此声音发闷。”刘德这小子真能溜须,其实是他怕鼓声震了大帅的伤口,在说之前,先在鼓面上沾了点清水。大元帅听后哈哈大笑说:“你哪来那么多尿水子。”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