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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篇:来到周恩来身边】

  我出生在上海,1937年爆发“八一三”淞沪战争,那年我仅是个5岁的小孩子,日寇飞机轰炸闸北火车站一带,我家开的小商店被炸毁,母亲当即身亡。开战那天,我和父亲恰好住在南市区故得以留下性命。但不多时,我们父子二人投亲靠友无着,身上一文不名,一时回不了乡下老家(浙江硖石),迫于要活命故无奈地住进了浙江同乡会办的难民所。父亲因受尽了亲友们的种种奚落和羞辱,使这个堂堂七尺男儿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他终于服毒自尽,我便成了孤儿,继而成为地地道道上海街头的“三毛”。第二年,有人领养了我,把我带到苏北启海地区。

  那时,日本鬼子占领着苏北农村,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和地方游击队抗击日寇侵略、保护人民利益。如今只有在《地道战》、《地雷战》等影片中才见到的鬼子进村时的情景便是抗战时期的真实写照。日寇时常到乡下进行大“扫荡”,“围剿”共产党新四军,实行“三光政策”,三天两头见到火光浓烟、耳边枪炮声不息,命案时有发生,什么叫“国破家亡”,什么是“水深火热”的亡国奴生活,我是切身感受到的。

  地处长江下游的苏北启海地区农村,不同于山明水秀的江南田园风光,那里土地开垦的历史较短,土壤肥沃、雨量充沛,一块块长方形条田一年四季绿油油的,庄稼长势极好,尤其适宜于种植棉花。那里河沟纵横,人口密度不高,村舍排列整齐,呈现一派物富民丰景象。解放后,那里成为全国著名的棉花高产区。

  日寇投降后,1946年夏季启海地区实行土地改革,打倒土豪劣绅,翻身农民喜气洋洋,但好景不长。是年冬天,国民党军队向解放区大举进攻,地主老财组织还乡团尾随而来。敌人一来便抓人杀人、收回土地、反攻倒算,对共产党新四军、民兵、妇女会、贫下中农,甚至儿童团进行报复。反动派军队由土生土长的还乡团引导,他们的报复行动屡屡得手。苏北老百姓再次遭受劫难,农民纷纷参加新四军同国民党进行武装斗争。大多数年长我几岁的小伙子加入新四军主力部队去打大仗,我随后参加了新四军地方武装打游击。

  1949年渡江作战前不久,我所在的新四军地方武装“东南警卫团”,此时改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苏北军区警备二团,被编入正规部队序列。

  渡江作战前,部队不仅改了番号也换了着装。原来新四军穿的灰布制服一律改穿草黄色军装,军帽上缀一枚金黄色边的红五角星,左胸前缝上一块8×4厘米布质、白底、红框、印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字样的标识。我们部队参加了解放崇明岛战斗,结束剿匪后驻防崇明堡镇港,后移防南通市。

  全国刚解放,天安门广场的礼炮声响完没有多久,1950年6月,朝鲜战争就爆发了,且战火很快蔓延到鸭绿江边,威胁到我国的安全。唇亡则齿寒,举国上下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抗美援朝”运动,政府迅速组成了志愿军部队,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投入到“保家卫国”战斗中去。

  1951年底,我也请缨参加抗美援朝,获准后被编在新组建的华东军区新兵第三十八团,排以上干部开拔到徐州附近集训待命,后因板门店和平停战谈判有转机,1952年8月,按照上级命令,撤销三十八团建制,所属人员一律返原单位。我未当成志愿军,没有到过朝鲜前线成为终身憾事。

  朝鲜战争即将和平解决,仗快要打完了,今后,我干什么呢?这个问题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赶也赶不掉。

  当时,政府接管了国民党留下的一个烂摊子还不久,国家正处于经济恢复时期;为减少国家经济负担,军队要实行精兵简政,既然不打仗了,国家就不需要那么多部队了。部队首长动员部分指战员要响应祖国的号召,服从命令听指挥,由上级统一安排复员或转业,积极参加和平时期经济建设,且有少数部队成建制(以师为单位)地开到祖国边疆屯垦戍边。上级领导找我谈话,跟我讲明道理,指明有三种选择:复员、转业,或是上学去。我一听,毫不犹豫地选择上学去。这一年冬天,我到上海第一医学院筹办的卫生干部学校(简称“卫生干校”)报到,学习数理化一年。

  根据中组部、高教部及卫生部联合指示精神筹办这所学校的宗旨,是从军队及地方在职干部中招收学生,培养卫生行政管理干部。招生对象为年龄在25岁以下、共产党员和五年以上军龄的优秀卫生干部,通知发到各专区人事与卫生主管部门。那一年,我刚20岁,其他条件亦符合招生要求,故从军队转业到南通专区等候上医卫生干校入学通知书。

  在等通知期间,先到专区卫生科任行政22级科员工作,其时,军队仍实行“供给制”,地方已改为“包干制”,每月发给我28元人民币,包括吃饭、穿衣等一切生活费用都在内,缺少不管,多者归己。那时物价便宜,在南通市每月交上六七块钱伙食费便吃得蛮不错了,当然只是吃些猪肉、豆腐和蔬菜之类。

  城市里各影剧院对军人实行优先购票,且是票价减半。我转业到了地方虽说享受不到军人半价等优待,由自己掏腰包买全票,但周末看电影或京戏还是不成问题的。因为部队正处在精兵简政,以压缩军费开支时期,苏北军区与南通军分区部队停发了菜金,令部队“生产自给”,即自己种菜、养猪养鸭及捕鱼捉蟹等来养活自己与改善生活。

  我当了几年兵,习惯于纪律严明、生活紧张、办事干脆,与人相处坦率而不用心计,刚到地方机关工作感到不习惯,有点适应不了。一般说来,那时地方机关干部的文化水平要比部队干部高些、知识分子多些,有的说话慢悠悠、文绉绉,比较含蓄,甚至拿腔拿调,显得城府较深,真使人难受。半个世纪快要过去了,我那缺心少机、直肠子脾气至今仍改不过来,为此亦吃过不少苦头,真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不过,年过花甲的我,无论在大学或其他工作单位还是有些好朋友,因为有人愿意交我这样的朋友,这大概属“鱼找鱼,虾找虾”之列吧。这些都属后话,这里就不多说了。

  没有多久,我们便接到了上医卫生干校的入学通知书,专区卫生科的同事们向我们表示祝贺,他们中许多人都以羡慕的眼光与我们握手道别。

  我们从南通天生港登上开往上海的轮船。同行者三人,都是转业军人。我们坐的是三等舱,身上穿的是藏青色棉布中山装。头戴棉军帽,脚穿黑棉布鞋,在上海人的眼里我们显得有点土里土气“乡巴佬”似的。我虽说是个“老上海”,但离开上海漂泊14年,如今回到上海来读书,真可说一声:嗬,上海啊,我们久违了!

  第二天早晨,轮船将要在外滩码头靠岸的时候,我们急忙从船舱里跑到甲板上面来看热闹。昔日大上海的高楼大厦立刻映入眼帘,依旧矗立在黄浦江西岸,路上行人来去匆匆,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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