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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已经是第13天了,希望依旧渺茫。这一天,他觉得非常疲倦,两腿发软,两眼直冒金星。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好不容易走到田头的苦楝树下,身子靠在苦楝树上,昏厥了……

  当他醒来,发现邓哲眼含泪水,手拿水壶正在给他往嘴里灌 “十滴水”。邓哲说:

  “袁兄,你中暑了。”

  “不碍的,这是常有的事情,缓一缓就好了。”

  说话问,他咕噜咕噜喝完了一壶水,来到一丘洞庭早籼品种的稻田里,邓哲埋怨地说:

  “你不要命啦?”

  “命还是要的,这条命还要跟时间赛跑呢,再不抓紧,过几天扬花季节就要结束了。”

  邓哲无奈地说:

  “干脆,从今天起,咱俩一块干吧!”

  “这么说,咱两条命都不要啦?”他再一次调皮地冲邓哲笑笑。

  在袁隆平的心目中,绝对没有世俗的患得患失,只有未完成的事业。他没有被眼前的困难压倒的忧愁,只有憧憬光辉未来的喜悦。

  科学家痴迷于自己的科研课题,有时令世人难以想像。在西方民间流传着一个笑话,当敌人的大刀架在阿基米德脖子上的时候,他从容地说: “让我把这一道题解完。”

  让一个在官场上八面玲珑的人去理解袁隆平所从事的杂交水稻研究,他会惊诧得目瞪口呆。

  造物主在地球上造出了这么多白皮肤、黑皮肤、黄皮肤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乐趣。鱼有鱼的乐趣,否则,它怎么会在水中游得那样悠然呢?鸟有鸟的乐趣,否则,它的呜叫怎么会那样动听呢?老虎有老虎的乐趣,否则,它怎么会那样威风八面呢?至于袁隆平的乐趣,就是一定要把杂交水稻搞成功。否则,他怎么会那样坚忍不拔呢?

  这已是第16天了,袁隆平和邓哲在那丘栽植着洞庭早籼品种的稻田里,依旧一垄垄、一行行、一穗穗地寻找。突然,袁隆平把目光定格在一株稻穗上,只见那个稻穗的雄花花药不开裂,性状很是奇特。他手拿放大镜,连声呼喊:“邓哲,邓哲,快来看呀!”

  邓哲连忙跑到袁隆平面前,问道:“袁兄,你看到了什么?”

  “你看那不是退化了的雄蕊吗?”

  邓哲拿过放大镜,仔细看了以后,也兴奋地喊道:“找到了,我们终于找到了。”

  他二人轮流着用放大镜看了又看:那株雄花花药不开裂、摇动也不散粉的异样雄蕊,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他二人立即将这株洞庭早籼天然雄性不育株用布条系上,以为标记。他们采集上花药,拿回实验室,在显微镜下,用碘化钾染色法观察花药的反应,进一步证实了这是一株雄性不育株。

  于是,他二人一方面每天对这棵雄性不育株进行观察;一方面头顶烈日,更加努力地寻找新的雄性不育株。

  这天午问,邓哲突然感到胸口发闷,头昏脑胀,她抬头瞥了一眼袁隆平那永不疲倦的身姿,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要挺住,一定要挺住。但不觉冷汗淋漓,一阵天旋地转,她喊了一声:“隆平——”便一头倒在了稻田里。

  袁隆平闻声回头一看,心想,不好,这回轮到他的爱妻中暑了。他疾步上前,将脸色煞白的妻子抱起来就往田边那棵苦楝树下奔去。

  他把妻子平放在苦楝树下的草地上,为她掐人中穴,为她灌 “十滴水”,再喂她几口凉茶,而后是全身按摩。邓哲终于醒来了,脸色也变得红润了。袁隆平疼爱地说:

  “看把你拖累成这样子,我心里真难过。”

  邓哲呷了一口凉开水,说:“这个杂交水稻可真是难解之谜啊!”

  袁隆平一面为邓哲按摩,一面说:“这个世界上难解之谜真是太多太多啦,例如,金字塔建于何人之手?玛雅文化何以那样先进?史前地球上究竟有没有人类……我们这个杂交水稻之谜比起那些难解之谜不是小多了吗?”

  “所以,我们莫要急,慢慢来呦!”邓哲说。

  袁隆平摇摇头说:“不行啊,我们就是要和时间赛跑呀,决不能和时间赌气,即使我们觉得时间怠慢了我们,我们也要咬咬牙闯过这一关,咬咬牙挺过去。”

  邓哲会意地点点头。

  从1964年的六七月问到1965年的六七月间,袁隆平与爱妻邓哲在安江农校四周的稻田里寻觅,大海捞针,先后共勘查了14万余株正在扬花的稻穗,总共找到了6株雄性不育的植株。成熟时,他们采收了第一代雄性不育植株的种子。

  袁隆平把这些雄性不育株的种子视为珍宝。春天来了,他在试验田里亲自耕耘,亲自播种。那一粒粒种子抽出了嫩嫩的绿芽芽,它们在袁隆平的精心培育下,茁壮地成长着。秧苗的生长是不可阻挡的,是永恒的。同样,在科学家面前,变化和进化也是不可阻挡的,是永恒的。

  就这样,经过两个春秋的试验,袁隆平对雄性不育材料有了初步的感性认识。他与邓哲一同对两年来获得的科学数据进行分析归类,他们将水稻的雄性不育性分为无花粉型、花粉败育型、部分雄性不育型。同时,还坚信:通过进一步选育,可以从中获得雄性不育系、保持系、恢复系。实现“三系”配套指日可待。因此,杂交水稻优势利用将成为可能,这将会给水稻生产带来大面积、大幅度的增产。

  袁隆平将上述观点整理成第一篇论文,题为《水稻的雄性不孕性》,于1966年2月28日在中国科学院主办的《科学通讯》上发表了。

  《水稻的雄性不孕性》这篇论文,内容新颖,见解独特。这篇论文的发表,对于杂交水稻研究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这篇论文吹响了向第二次“绿色革命”进军的号角!

  这篇论文引起了国内外科技界的高度重视!

  这篇论文是袁隆平一生命运的转折点!

  然而,那个年代,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那也是个多事之秋。时不时地便有一顶帽子向袁隆平的头上飞来,什么“白专道路”啊,什么“推崇西方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啊,什么“历史反革命家庭”的孝子贤孙啊……不一而足。

  袁隆平在取得初步成功的同时,耳旁不时传来噪音,也不时遭受白眼。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在鼓噪声和被人冷漠中,对自己的杂交水稻事业丝毫未失去信心,况且还有邓哲与他偕行。他对邓哲说:

  “我为几亿农民研制优良种子,我为农民而搞科研,我将我的科研成果赠与农民,留给众人。因为有我的爱妻与我相伴,我的希望不会落空。”

  多么可贵的自信,多么坚贞的爱情。爱情和自信带给袁隆平的是激励和慰藉,他们共同用血汗凝结成的科研成果,带给他们的将是甜蜜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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