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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最后的胜利


  攻取内城,对我参战部队是最严峻的考验。

  内城是济南守敌的最后一道核心阵地。城墙高十二米,厚十至十二米。明碉暗堡密布,除同外城一样设置三层火力外,在墙头上相距十米修一子堡,三十米修一母堡,七十至一百米修一炮台。护城河宽五六米至二三十米不等,敌人堵住黑虎泉之水,引入护城河,水深二至五米。济南守敌妄图依赖坚固的城墙工事辅以复杂的地面防御设施,构成多层次的轻重火器组成的火网,作最后的顽抗。

  我攻城兵团决定以东线集团九纵对新东门至东南角段实施突击,渤纵自新东门以北实施攻击;西线集团第十三纵攻打西南角坤顺门,第三纵进攻西门,第十纵继续扫清外城残余之敌,其余各部积极配合攻城。

  东、西线集团各部按照兵团部署,迅速逼近内城城墙。周志坚同志向我报告说,十三纵已经完成攻城的准备工作。我说:“好得很!晚上配合九纵攻内城,继续给敌人以猛烈的打击,使敌措手不及!”

  当天下午,我打电话询问九纵的情况。聂凤智同志说,他们打算把七十三团拿上去。我知道七十三团是九纵的刀尖子,高兴地说:“我相信你们,相信七十三团!”

  二十三日傍晚,全线发起对内城的总攻击。我们首先集中全部炮火猛烈轰击,高大的内城城墙顿时隐没在硝烟之中,闪出团团火光,爆炸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接着,军号声,喊杀声响成一片,各路突击部队穿过浓密的爆炸烟雾,奋不顾身架梯登城。

  被围困的敌人完全明白,内城城墙一旦被突破,他们就无计可施了。王耀武孤注一掷,亲自沿内城城墙走了一圈,严督部队拼死抵抗。敌人居高临下,充分发挥火器优势,凶猛的火舌舔着地皮,席卷而来。

  在东线,九纵一部先由东门南侧突破,一个多连登上城头。因后续部队接济不上,登上城头的指战员们与敌人展开一场血战,全部壮烈牺牲。二十五师七十三团冒着敌人的弹雨,连续突击三次,均告失利。

  在西线,十三纵三十七师一〇九团发扬一往无前的战斗精神,先后有两个营攻上城头。敌人纠集数倍的兵力,从东、南、北三面,疯狂地压向突破口。这两个营的指战员毫不畏惧,打光了子弹,就用刺刀、枪托、十字镐、铁锹、砖头、石块,在城头上与敌人短兵相接,浴血奋战。除有两个连队突进内城,据守少数房屋坚持战斗外,其余指战员大部伤亡,坤顺门突破口重新落到敌人手里。

  其余各纵都在自己的进攻正面,英勇顽强,反复突击,给守敌以大量杀伤,但也始终未能打开突破口。

  在此期间,蒋介石频频调动飞机,昼夜不停地对被我军占领的商埠、外城等地狂轰滥炸。商埠四边一座大型油库被炸弹击中,烈焰喧嚣而起,火光把半个天空照得通明。敌机还扔下大量燃烧弹、照明弹,城里城外,如同白昼。我各路突击部队,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网之下。

  我突破部队全线受挫,被阻在内城城下。一场恶战之后,整个战场出现少有的沉寂。

  夜深了,月光如水,繁星闪烁。黑虎泉水静静地、不停息地流淌着。内城城墙像一条黑色的巨蟒,依然亘卧蜷缩在那里。

  兵团指挥所里鸦雀无声。我心里清楚得很,全线千军万马下一步如何动作,全决定于我们的决断指挥了。作为战役指挥员,这时候更加深切感到肩负责任的重大。我盯着墙上的作战地图,紧张地思考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激战关头的每一秒钟,对于我们都是极其宝贵的。失其一着,就会给整个战局带来莫大损失。

  有的同志认为,参战部队鏖战七天七夜,未得到休整补充,有些部队建制打乱,伤亡大,缺员多,继续攻下去难以奏效。如果拖到天明,部队密集暴露于敌飞机轰炸和炮火压制之下,将会造成更大的被动。根据中央军委下达的任务,还有充裕的时间。因此,他们主张将攻城部队连夜撤出,进行休整,尔后重新组织攻击。

  有的同志不同意这种意见,他们主张坚决往里打。九纵聂凤智同志表示,他们还有五个比较完整的团,部队已经做好再一次攻击的准备。

  我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攻城的决心不可动摇!从战场的情形看,敌人的四道防线尽失,被我军团团围困在内城之中,慌乱不堪,败局已定。我军不少团、营建制尚较完整,仍具有一定的突击力。如果我们撇下来休整,外围阵地得而复去,前功尽弃。还要估计到,王耀武很有可能趁我部队后撤时来个反冲锋,使我们欲攻不克,欲撤不能,大大增加部队的伤亡。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打,不能撤!同时,从战役全局着眼,赢得了时间,就赢得了胜利。中央军委曾来电指出徐州方向援敌有耸动可能。速克济南,争取的时间越多,我们就越主动。这样既能彻底打掉徐州之敌北援的企图,又能早日为我军南下作战开辟通道。

  谭震林同志完全同意我的意见,我们遂于深夜下达命令,全线再一次组织攻击,由东、西线集团两面对攻,一定要把内城拿下来。

  我对各纵指挥员说:“我们的困难大,敌人的困难比我们更大!现在就看谁的决心硬过谁,我们要跟敌人比毅力,比顽强,比后劲,胜利往往就在最后五分钟取得的!”各部队接到兵团的命令后,指挥员纷纷下到第一线,进行深入有力的动员,及时研究总结前几次攻击的经验教训,加强了步炮协同,整顿补充了战斗组织。广大指战员勇气百倍,表示不打下内城决不停止战斗。

  二十四日一时三十分,各路突击部队像一把把永不卷刃的钢刀,直刺敌人的心脏。

  夜风一吹,蜡烛灯火随风摇曳着,兵团指挥所里静极了。突然,尖利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寂静。我一把抓过电话,原来是九纵报捷。

  九纵司令部报告说;“二十五师七十三团有两个营突进内城。”

  “几点钟突破的?”“两点二十五分。”我又高兴,又有点性急,说:“怎么搞的?你们进了

  两个营才报告?”

  他们还在电话里解释着什么,我无心听下去了,连忙截断他们的话:“好了,好了!你们组织后续部队赶快往里突!我告诉十三纵快打!”

  我马上打电话给十三纵司令员周志坚,告诉他九纵已经突进去了,叫他们快攻,突进去以后和九纵会合。同时,兵团还通报了其余各纵,要他们乘势猛攻。

  拂晓前后,兵团指挥所更加忙碌起来,报捷的电话一个接一个。

  据报告,九纵二十五师七十三团,选择内城城墙东南角最高点为突破口,以百折不挠的英雄气概,冲破敌人的火网,率先杀上城头,与猛扑过来的敌“敢死队”展开殊死搏斗,彻底摧垮敌人的顽抗,把山东全省人民赠送的绣着“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十个金字的红旗,插上了高耸在城头之上的气象台。

  十三纵三十七师一〇九团早先突进去的两个连队,孤军奋战在敌阵之中,趁天将破晓之际杀了个“回马枪”,与城外的突击部队里应外合,重新撕开突破口。

  兵团立即下达命令,叫各纵后续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巩固和扩大突破口,投入纵深战斗。

  天说亮就亮,虽说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我却一点不感到困乏,心情特别振奋,只是头发成把成把地掉了不少。济南西部的火光暗淡下去了,好像消融在晨雾之中。东边的天际却像燃烧起大火,越烧越旺,越映越红。

  红彤彤的太阳,跃升出来了。阳光穿过那一缕一缕的云霞,辉煌地照耀着大地。

  我东、西线集团多路突人内城,势如破竹。守敌节节败退,纷纷就擒。我指战员追歼残敌,愈战愈勇。太阳还没有落山,济南内城战斗已经基本结束。据守外围几个孤立据点的敌人,也先后被我军解决。

  九月二十四日,我军完全攻占济南。曾经耀武扬威一时的济南守敌十一万重兵,在八天里面就全军覆灭了。王耀武、庞镜塘等化装潜逃,难逃我们早就布下的天罗地网,被我军民一一查获。

  敌正在北上的邱清泉兵团,听说济南被克,未及与我打援部队接触,即仓皇南窜。其余两个兵团,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八天八夜,攻克济南,实现了“打到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战斗誓言。中央军委颁发嘉奖令,特授予七十三团以“济南第一团”、-〇九团以“济南第二团”的光荣称号。

  中共中央在贺电中强调指出,济南战役的伟大胜利,“证明人民解放军的攻坚能力已大大提高,胜利影响已动摇了蒋介石反动军队的内部,这是两年多革命战争发展中给予敌人的最严重的打击之一。”新华社为此发表社论《庆祝济南解放的伟大胜利》,社论中指出:“这个伟大的胜利,不但使国民党反动派及其美国主人目瞪口呆,甚至全国的人民也因为它的意外的迅速而惊异。济南的解放,对于整个战局的重大意义是很明显的。……济南这个敌人在山东最强大据点的攻克,使华东人民解放军获得了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大的自由。在这个情况之下,不但山东的残敌岌岌可危,而且整个华东和中原的敌人也将遭受更加沉重的打击;华东和中原的全部解放,已经更加迫近;而中外反动派在长时期内关于所谓‘巩固华北,确保华中’,乃至所谓在几个月以内‘肃清黄河以南’的喧嚷,已经成为普遍的笑柄了。”毛主席在审阅修改这篇社论时,还亲笔写道:“这是证明人民解放军强大的攻击能力,已经是国民党军队无法抵御的了,任何一个国民党城市已无法逃脱人民解放军的攻击了。”连美国通讯社也不得不承认说:这是一个“动摇蒋介石政权根基”的军事胜利,已使国民党最高统帅部“惊惶得目瞪口呆。”南京国民党政府迟至九月二十五日“还不愿正式承认其完全失陷,企图缓和其对中国(国民党统治区)政治、军事与经济结构的致命打击。”外国通讯社还惊呼说:“共军已强大到足以夺取长江以北的任何一个城市。”

  随着济南城的攻克,荷泽、临沂、烟台守敌先后弃城逃窜,山东省境内除青岛等少数孤立据点外,全部获得解放。华东、华北两大解放区完全连成一片,解放区生产建设和支援战争的力量进一步增强。我华东、中原野战军正好全力南下作战,纵横驰骋,为伟大的淮海决战,揭开了胜利的序幕。

  放眼山东大地,从胶东半岛到渤海平原,从蓬莱仙阁到鲁南山区,村村寨寨飘动着人民政权的鲜艳红旗,山山水水传遍了翻身农户的欢声笑语。一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人民当家做主的新山东,在战火中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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