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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鏖战江油


  “红军过了河,羊子奔索索(四川土语,形容杨森欲逃不能),冬瓜遍地滚(田颂尧绰号冬瓜),猴子摸脑壳(邓锡侯绰号猴子),矮子挨鞭打(李家钰绰号李矮子,又是边防军),刘湘怕活捉,请问委员长,看你又如何?!”这是四川人民在我军突破嘉陵江后流传的一首歌谣。它热情地歌颂了我军的胜利,辛辣地嘲弄了四川军阀的失败。敌沿江防线被我军突破后,残敌溃退到盐亭、梓潼、江油(现武都区)、中坝等地,企图构成新的防线,阻止我军西进。方面军总部以取得战役全胜为目的,决定集中主力歼灭梓潼、江油、中坝地区之敌。遂令三十一军和三十军八十八师分别推进羊模坝、三磊坝、广元地区和青川、平武,防堵胡宗南部南下;令九军和三十军主力向江油、中坝地区进击。赋予我们四军的任务是:攻克梓潼县城,阻击绵阳方向可能来援之敌。

  我们顾不上休息,接到命令就准备出发。在一块开阔地上,我对先头部队第三十一团作了简要动员:

  “同志们,嘉陵江是过来了,摆在我们面前还有一百五十多里山路。我们要拿出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的劲头来,追歼逃往梓潼的敌人。”

  指战员们听说还有仗打,连日作战的疲劳一扫而光,换上新草鞋,又迈开了矫健的步伐。

  行军路上,到处都是敌人遗弃的枪支、弹药、被装、大烟等物品,还有从老百姓那里抢来的来不及带走的粮食、布匹、牲畜等。沿途村落集镇,被敌洗劫一空,焚毁的房屋在燃烧,惨遭蹂躏的妇孺在哭泣。看到这一切,战士们怒火满腔,宣传队员们不时对部队大声疾呼: “快,追上敌人消灭他,为乡亲们报仇!”

  我们翻山越岭,很快进抵梓潼城下。经过激战,占领了川陕大道上的这一重镇,派出了向魏城、绵阳方向的警戒。

  与此同时,九军二十七师在江油县城附近的牟家渡,乘敌不备渡过涪江,歼敌一个营,尔后击溃了城郊守敌一个团,占领了江油外围的观雾山、公子坪、陈塘观、塔子山诸要点,对江油守敌形成了合围。三十军主力击溃了以中坝为中心,沿涪江一线守备的敌两个旅,占领了中坝、彰明等地。

  江油、中坝地区,是川西北的富庶之地,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商业繁荣,中坝还有“小成都”之称。该地区在军事上也有重要的地位,为成都的北方门户,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末期,魏将邓艾亲率精兵三万,自甘肃阴平翻山越岭七百余里突袭江油城。蜀军守将马邈毫无准备,来不及组织抵抗。江油城一丢,蜀军防线全面崩溃,魏军长驱直人成都。蜀汉后主刘禅见败局已定,只好派侍中郎张绍带着皇帝的御玺向魏军投降。

  由于这一地区特有的地位与作用,我军的攻势对成都构成了重大威胁。成都市的大地主、大资本家以及反动官僚,纷纷变卖财产,准备逃往重庆、武汉、上海、香港等地。四川军阀的反动统治,出现了严重的危机。

  刘湘为保住其四川省的统治大权,不遗余力,拼凑了十八个团的兵力,由第二十八军军长邓锡侯率领,在飞机的支援下向江油、中坝反扑,妄图解江油之围,除成都之危。

  方面军总部获悉这一情况,遂令九军二十七师继续围困江油;九军二十五师、三十军八十八师和我们四军,撤离中坝、彰明、梓潼等地,分别占领江油以南的塔子山和鲁家梁子一带有利地形,抢修工事,打敌援兵。

  一接到命令,我和参谋长便立即带着几个师长到鲁家梁子勘察地形,由政委王建安、副军长刘士模和政治部主任洪学智组织部队向鲁家梁子机动。

  登上海拔六百七十七米的鲁家梁子主峰,江油和中坝隐约可见。鲁家梁子和塔子山似一道城墙,把江油与中坝拦腰隔断,山东侧有涪江,西侧有八家河南北向流过。控制了这道山梁,就卡住了中坝入江油的惟一通道,这是十分利于打阻击的地形。

  现地明确了部署,部队已陆续到达,抢修了部分工事,做好了战斗准备。

  四月十七日晨,金色的太阳刚刚爬上山巅,黑压压的敌群就向我阵地冲过来了。只见一个个骨瘦如柴的敌兵,端着枪,猫着腰,有气无力地向山上爬着。

  敌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一百米,五十米……“打!”

  随着一声令下,一排手榴弹在敌群中开了花,机枪、步枪、手枪一起吼叫起来。顷刻间,敌人倒下一大片。侥幸活命的,连滚带爬地向山下逃去。

  敌人没有就此罢休,组织了更加凶猛的进攻。先以飞机、大炮一阵滥炸,接着是三个团的集团冲锋。

  战斗在激烈的进行。突然,一股敌人突破了我军左翼阵地,那里是我军与三十军八十八师的接合部,如不能制止敌人的连续突破,将会造成极其被动的局面。

  我与政委商定,决定使用预备队第二十八团,夺回丢失的阵地。

  二十八团是个能打硬仗的老部队,团长王近山同志是个能打善战的骁将,交给他们的任务没有不能完成的。在王近山同志的带领下,二十八团迅速向敌人发起了猛烈的反击。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在山谷回荡,复仇的手榴弹在敌群中炸响,寒光闪耀的钢刀砍向敌人,火红的战旗又飘扬在三十四团的阵地上。

  激烈的战斗持续到下午,我们打退了敌人的许多次冲锋,防御阵地坚如磐石。

  战斗间隙,我到前沿看望部队。只见不少的前沿工事打得连影子也没有了。敌人的尸体和打断的树枝、炸松的泥土,在山坡上厚厚地铺了一层。我军的伤亡也很大,不少连队只剩下三四十人了,还有一些带彩的同志坚守在阵地上,谁也不愿意下火线。我每到一地,所听到的回答都是一句话:“人在阵地在!”

  我带着满意而塌实的心情返回军指挥所,正好收到上级的敌情通报:进攻塔子山之敌已分两路溃退,有一个团向鲁家梁子东南侧逃去。

  据此通报判断,敌向这个方向溃退,必将动摇我当面之敌的军心。我们决定抓住这一有利战机,以十师一个团迂回敌侧后,断其退路,主力从两翼实施反击。

  伴随着我军鏖战一天的太阳,带着满意的笑容下山了。战士们身披晚霞,横枪举刀,以排山倒海之势卷击敌人。激战至天黑,敌大部被歼,旅长也受了重伤,残部退向中坝。

  敌军长邓锡侯在嘴头岩见各路溃不成军,慌忙跑回中坝部署守城。可是,他身边仅剩下不足三个团的兵力,已无力再战,不得不率残部退回绵阳、罗江。我军乘胜追击,再克中坝、彰明。至此,渡江战役胜利结束。

  我军强渡嘉陵江战役的胜利,打乱了敌人的“川陕会剿”计划,形势十分有利于我军继续向甘肃南部地区发展。然而,张国焘却片面地夸大敌人可能发动新的“围剿”的严重性,看不到川陕根据地能够坚持和发展的有利条件及其战略意义,荒谬地作出“与其被敌人赶走,不如主动撤走”的逃跑主义的结论,擅自决定放弃川陕根据地。还在渡江准备阶段,他就借口前方需要兵力,把东线红军和地方武装西调。当主力部队攻占了嘉陵江以西地区后,他便率后方机关全部撤离了根据地,使广大军民艰苦奋斗两年多所取得的胜利成果毁于一旦。

  张国焘擅自决定放弃川陕根据地的错误,给中国革命事业造成了严重损失,使红四方面军再次陷于无根据地依托的困境,被迫长征,向西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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