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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我的军人生涯(3)


  三

  西渡嘉陵江以后,红四方面军过涪江,跨岷江,前锋直达松潘、懋功(现名小金),意在摆脱不利处境,策应中央红军北上。一九三五年六月,我们四方面军与一方面军在懋功胜利会师。消息传来,人人喜形于色,个个奔走相告,期待着一个新的革命局面的开始。令人愤慨的是,事与愿违,衅起萧墙,张国焘出于卑鄙政治野心,一再违拒中央决定,公开挑拨两军关系,百般阻挠红军北上,致使我军坐失乘敌之虚向北发展之良机,不得不涉险穿越草地。

  草地茫茫,大军穿越,其艰其苦,无须赘述。值得提一提的是我军在出草地之后的包座之战。

  包座,为我军北上必经之地,守敌是胡宗南部四十九师。据说这个部队曾在上海与日军作战,还是颇能打仗的。然而,这次却甘忍外侮,同室操戈,当上了“攘外必先安内”的打手。我四军与三十军受领任务后,突袭该敌,鏖战两天两夜,最后拼了四个小时的大刀,才把敌人砍光。这是我在毛主席的指挥下,打的第一个仗,取得的第一个胜利,至今记忆犹新。

  部队过了草地以后,发生了一件我党我军历史上的大事。张国焘又一次跳出来发难,公然分裂党和红军,给中国革命造成了无可估量的损失。

  最近,看到一本他写的回忆录,书中仍在为己涂脂抹粉,极力推卸历史责任。其实,这都是欲盖弥彰,徒费心机。张国焘这个人道德品质不好,喜欢出风头,说大话,摆架子,耍军阀,领导作风简单粗暴,独断专行。打仗没什本事,搞阴谋是个里手。红四方面军几遭重挫,都是他在从中作祟。历史是面无情的镜子。早在鄂豫皖时,他就以“党的化身”、“老革命家”自居,并以此张本,大搞宗派活动,顺者昌,逆者亡,竭力树立个人威信;进了川陕,他强化军阀主义个人统治,取消党的集体领导,经营独立王国,多次违抗中央指令;懋功会师后,他更有恃无恐,伸手要权要官,妄图变红四方面军为实现个人野心的工具,威逼中央;目的未达,又悍然率军南下,另立“中央”,分裂党和红军,哪里还有一点点共产党人的气味?!张国焘逆历史潮流而动,使中国革命蒙受了巨大损失,实为千古罪人。他被人民所唾弃,是理所应当,毫不足惜的。但是,他从反面给我们的启示,应该认真记取。

  作为共产党人,从政不要有野心,从军不要争兵权,应该自甘为人民的公仆和党的一个兵。张国焘篡党篡军,落了个变节投敌,堕落为国民党特务;林彪搞政变,落了个折戟沉沙,摔死在温都尔汗;“四人帮”想夺天下,落了个身陷囹圄,遗臭万年。野心家从来是没有好下场的,也是不得人心的。张国焘叛逃时,连一个警卫员都没能带走,可见孤立已极。

  张国焘之所以能得逞一时,是利用了当时方面军广大干部理论水平较低的状况,得以大售其奸,这个教训也是相当深刻的。一个军人,军事头脑理当必备,政治头脑也不可缺。政治上稀里糊涂,难免上当受骗。山头主义、宗派主义都是害死人的东西。我们的原则是党指挥枪。如果抓枪杆子的人不懂马列,不懂毛泽东思想,不懂党的方针政策,那是很危险的。我们应当学到老,做到老,改造到老,时时提高自己的鉴别能力,力争做到大事不糊涂。这样,才能永远自觉置于党的领导之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九月中旬,在张国焘的欺骗下,我们再过草地,开始了南下时期的艰苦作战。十月上旬,我们四军强渡大金川,连克绥靖、丹巴两城。中旬,攻占金汤镇、再下天全城,把刘湘的王牌——“模范师”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此时,敌主力业已集中,敌优我劣态势日趋严重。张国焘却无视现实,仍令全军向川西平原发展,致使我军在百丈地区与敌苦战七天七夜,伤亡近万,元气大伤。事实证明,党中央关于“南下是绝路”的预见完全正确。

  十二月初,我们四军出击荥经,薛岳打来了。在如何据峡口御敌的问题上,我同方面军的一位负责同志发生了争执。他认为薛岳是稳扎稳打,摆一个团就够了。我感到兵力不够,再三力辩,未被采纳,只好服从。战斗打响后,薛岳集中了九个团,把我们这个团打垮了。

  在我的戎马生涯中,被人家一下子搞掉一个团,是绝无仅有的耻辱。给我震动极大,教训甚深。祸莫大于轻敌。峡口失利,正是那种大少爷指挥作风所致的恶果。多少年来,我每每告诫自己,任何作战决心都要先思后至,防患未然,万万不能独尊自大,一厢情愿。战争是你死我活的搏斗,对指挥正确与否的检验,最迅速,最无情,不打则已,既打则要力争全胜。谁打了败仗,还以胜败乃兵家常事而自慰,谁就是最没出息的指挥员。

  南下碰壁后,张国焘仍不思悔改,执意把我军拉向甘、青、新等边陲地区。一九三六年二月中旬,部队向西康进发,接连翻越夹金、党岭两座雪山。接着,连克道孚、炉霍、瞻化,占领西康东北重镇甘孜。而后,我人甘孜红军大学集训。结业后,就任刚刚组建的骑兵部队司令。

  七月初,二、四方面军于甘孜会师。在朱德、任弼时、刘伯承、贺龙、关向应、徐向前等同志的斗争和红四方面军指战员的要求下,张国焘被迫放弃其反对党中央的活动,同意与红二方面军共同北上,与中央会合。

  由甘孜北上,是第三次过草地。我们骑兵师为全军先遣部队,经西倾寺先出阿坝,担负着侦察道路、筹集粮草的重任。沿途打了七十二次仗,打反动土司武装,打国民党骑兵。打来打去,三千多骑兵,打到甘南的渭县只剩下二百多人。

  长征中、我们三过草地,数攀雪山,战斗频繁,衣单粮缺,其艰难困苦不言而喻。全军上下,情若兄弟,分甘共苦,毫无怨言。不分什么大官小兵,有饭分着吃,有烟轮着抽。没有人因为没有提干,没有入党,哭鼻子,闹意见。长征使我体会到,作为带兵的人,越是条件艰苦,越要爱护部队。团结出战斗力,哪个部队尊干爱兵蔚然成风,哪个部队就是一个铁拳。不爱兵就不是好干部,不懂得爱兵根本不配当将军。

  长征还告诉我们,走毛泽东思想的道路,革命就发展,就胜利。反之,就会在黑暗中迷途,摔跤。红四方面军几经曲折,最后才回到党中央的怀抱,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一九三六年十月,我们到达甘肃会宁,实现了一、二、四方面军三大主力红军的胜利会师。

  到达陕北后,我即离职学习,进当时设在保安的红军大学(后改抗日军政大学)二期集训,并参加了清算张国焘罪行的斗争。

  开始,包括我在内的一些同志,对这场斗争认识不够,对张国焘也有个去其伪装,见其实质的过程。幸在毛泽东同志亲自教育下,逐步认清了张国焘的本来面目。主席对我说:红四方面军的干部,都是党的干部,党的宝贝,不是他张国焘的干部。张国焘的错误,应该由他自己负责,与你们没有关系。你们打了很多仗,吃了很多苦,辛苦了,向你们表示敬意。接着,主席又谈起了张国焘错误的实质、危害和根源,张国焘的“愚民政策”和两面手法,以及给中国革命造成的巨大损失等等。毛泽东同志的豁达大度和恳切话语,使我茅塞顿开,备受感动,胸中苦思不解之疑一扫而光。痛定思痛,温故知新,方知主席伟大,国焘渺小,不可同日而语。而后,在抗大多次聆听毛泽东同志讲哲学,讲政治、讲军事、讲形势,得益匪浅,更加感到毛泽东同志是我党我军当之无愧的英明领袖。从此,我对毛泽东思想坚信不疑,对毛泽东同志深为敬佩。红四方面军的广大指战员,经过自身的痛苦经验,也从思想上、行动上团结到了伟大的毛泽东思想旗帜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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