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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这时候,心里的尘埃被冲洗得干干净净,我跪在光光亮亮的洞里,再没有了激动的情绪。多久的时间过去了,我不知道。

  ‘请菩萨安排,感动研究所,让我留下来做一个扫洞子的人。’我说。

  菩萨叹了口气:‘不在这里。你去人群里再过过、不要拒绝他们。放心放心,再有你回来的时候。’我又跌坐了一会儿。

  菩萨说:‘来了就好。现在去吧。’……”伟文看见从洞里走出来的三毛,她的眼睛是空灵的,清澈无比,不呆滞也不浑浊,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

  伟文看着她,产生了一种她似已不在人间的感觉。她就在他身边一起走下山顶,他却觉得她竟恍如隔世般的缥缈和不真实起来。

  三毛,她是否已在菩萨面前勘破红尘,觉得人生已尽?大概是吧……伟文想着。

  是三毛的眼神令他产生这种想法的。

  两人慢慢走着,登上了一个山坡,三毛站在上面,放眼一望,戈壁大沙漠瀚海一般展现在她眼前,如诗如画,如泣如诉。

  三毛转过头来对站在自己侧身后的伟文说:“要是有那么一天,我活着不能回来,灰也是要回来的。伟文,记住了,这也是我埋骨的地方。”

  三毛从王洛宾家中负气而走后,王洛宾几小时之后赶到华侨旅馆,但三毛已经坐上了当天飞往喀什的飞机。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刹那,洛宾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三毛,你走了?你就这样走了?连声道别的话也不留给我。

  你怎么一撒手说走就走了呢?

  哎,你还是走吧,你本来就不该来,我这么一个已近棺材的老头,根本不值得你为我做什么。还是早走的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分得越早,伤痛便会越少,不必拖到分都分不开了却又不得不散的时候,趁现在大家都能承受得住分离,走吧,走出我衰老的生命,走出我衰老的心,你的容颜依旧灿烂如花。

  只希望你从此能快乐起来,不要老生着我的气,我不值得你如此惦记。一切都是我不好,我自卑,我懦弱,在爱情上,我已迈不动步子,是我冷落了你,对不起,对不起……王洛宾痴痴地想着。

  服务小姐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心告诉他:三毛并没有退掉房间,临走时说是过几天就会回来。

  王洛宾这才从痴想中回过神来,心中又泛起了希望的涟漪。

  王洛宾回到家,家中没有了三毛,没有了那如花的笑脸,那如铃的笑声,原本就空空荡荡的房子更加寂寞和冷清起来。

  没有拥有过也就谈不上失去。三毛没有来之前,房子是一样的房子,却并未感到有多么不能忍受的孤单。三毛一来一去之后,不能忍受的孤单便折磨着王洛宾了。

  坐在三毛的房间里,这是他亲手为她布置的房间。

  他坐在三毛坐过的椅子上,拧开台灯,灯光从薄纱中上遗出来,那温柔的光晕,是他和三毛共同爱着的朦胧。

  朦胧之中,人爱做梦。王洛宾看着灯光,渐渐地眼前像罩了一团烟雾那般,成了模糊一片。又渐渐地,回忆的闸门开了,许多画面在这片模糊中清晰地显现出来。

  “洛宾,我是卓玛!”

  三毛穿着白衣黑裙的藏族服装坐在钢琴旁的情景浮现了出来;……“洛宾,人生70才成熟呢!”

  三毛抓住他的手,不许他再唱“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的情景浮现了出来;“那我以后应该找一个叫“携老”的才行!”

  三毛一身牛仔装,敏捷地对答着他的情景浮现出来了;三毛的一笑,三毛的病容,三毛的娇态,三毛的一举手一投足,三毛的每一句话,三毛的每一个眼神,全部像电影的蒙太奇手法那样闪过他的脑际。

  王洛宾闭上眼睛,黑暗之中,三毛的笑声又响起,“咯咯咯”地不停。

  王洛宾离开三毛的房间,走进自己的卧窒,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封信来,像捧着件稀世珍宝般的小心翼翼。

  这是他和三毛最初的两次见面后,三毛从台湾寄给他的第一封信,他永远难忘他读它时的欣喜与惊悸。

  那是1990年5月15日,距离他和三毛相识的时间仅仅一个月。

  这天早晨,王洛宾像往常一样,被小鸟的啁瞅声从梦中吵醒,站在阳台上,呼吸着早晨新鲜的空气,沐浴着早晨稀薄明朗的阳光,做完一整套老年健身操,之后,他走到门口打开信箱。

  自从1989年5月,广州举办“王洛宾优秀作品音乐会”后,王洛宾声名大振,不少人从全国各地给他寄来信件。

  这天,王洛宾又收到大量信件,他粗略地扫视了一下信封,发现:有一封寄自台北市南京东路。

  字写得相当有个性,字体斜斜的,且全都斜上右上角,仿佛展翅欲飞似的。

  王洛宾觉得这种字体很眼熟,应该在哪里曾经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王洛宾首先拆开了这封信,一看落款处,赫然写着两个字:三毛!

  王洛宾立即想起了一个日前来拜访自己的不速之客。

  风尘仆仆、潇洒帅气的女牛仔,秀发披肩、长裙飘曳的窈窕淑女,思维敏捷、富有才华的女作家,初次见面时,那个叫“三毛”的女人,给他留来的印象全都浮现出来。

  王洛宾把信看了一遍,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公元1990年4月27日。

  我亲爱的朋友,洛宾:

  万里迢迢,为了去认识你,这份情,不是偶然,是天命。没法抗拒的。

  我不要称呼你老师,我们是一种没有年龄的人,一般古俗的观念,拘束不了你也拘束不了我。尊敬与爱,并不在一个称呼上,我也不认为你的心已经老了。

  回来早了三天,见过了你,以后的路,在成都,走得相当无所谓,后来,不想再走下去,就回来了。

  闭上眼睛,全是你的影子。没有办法。

  照片上,看我们的眼睛,看我们不约而同的帽子,看我们的手。还有现在,我家中蒙看纱巾的灯,跟你,都是一样的。

  你无法要求我不爱你,在这一点上,我是自由的。

  上海我不去了,给我来信。九月再去看你。

  寄上照片四大张,一小张。还有很多,每次信中都寄,怕一次寄去要失落。想你。新加坡之行再说,我担心自己跑去李豪不好安排。秋天一定见面。

  三毛

  王洛宾的手颤抖了,心震惊了。他不该相信这是真的,信中热情直率的文字所表露出的情意在他的心中引起的激荡就像一块不大但也绝对不小的石头扔进了平静如镜的湖中,声音清脆,涟漪荡漾。

  看着三毛寄来的照片,王洛宾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

  太快了,太突然了。

  三毛在照片中对他笑着,牵引着他走入了一个轻灵美妙的瑰丽的梦,这“金霄”似的梦,好像带着花朵的幽香,令他80岁老人的心竟跳起了青春的舞步。

  从此,王洛宾开始了同三毛的鸿雁传书。1990年5月至1990年8月,短短16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通信达到了15封,平均一个星期一封,而且台北和乌鲁木齐,一南一北,相距万里。这样远的距离,这样高的通信频率,恐怕热恋中的青年男女也就不过如此吧。

  在和三毛通信的日子里,王洛宾常常刚把回信寄出去,就盼望着三毛的下一封来信。这种盼望的心情使他想起自己的一段故事,年少轻狂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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