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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三毛?你是说台湾女作家三毛?”

  服务小姐的眼睛全都睁得大大的,期盼着王洛宾的回答。

  “对,就是她。”

  “哇——”

  服务小姐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领头的立即打开登记薄查找起来,眼睛在本子上飞快地搜寻着,嘴里还不停地快乐地念叨:“三毛来了,真没想到,三毛也来了……”可是登记薄翻到了最后一页,都没有我到“三毛”这个名字。

  服务小姐又仔仔细细地查找了一边,仍然没有找到。

  “咦,不对呀,她明明亲口告诉我的是这里呀。”

  “洛宾先生,你别着急,可能三毛没有用这个名字来登记。不过,我想,她肯定是随着台湾旅行团来的,他们全都住在五楼,您上去,我会通知人接待您的。其实,我们还得感谢您。”

  “谢我?”王洛宾一脸茫然。

  “对呀。台湾旅行团住进我们宾馆都两天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三毛和他们一起来了,是您给我们带来的好消息。您知道吗?我们宾馆里一百多个姑娘,都是三毛的崇拜者,其中四楼的一个姑娘,还用三毛的作品,治疗她周期性的忧郁症呢。”

  姑娘说完便干工作去了,王洛宾站在电梯里,又惊又喜:原来三毛竟有着这么大的群众魅力,回去一定要借她的作品来,好好地读读,见识见识这个三毛的迷人之处,那一定是比她那披散长发的仙女动作还要光芒四射的。

  昨天,独特的三毛给王洛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天,他又从服务小姐的话中了解到三毛也是个明星级人物,而且,台湾的女作家,其作品的影响力波及到中国大西北的新疆,撒哈拉沙漠的故事在戈壁大沙漠传活,想到这些,他心中对三毛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一种文人惺惺相惜的感情。

  王洛宾一方面对三毛产生了极大的兴致,一方面又非常担心,把三毛的行踪泄露了出去,会不会带给她许多麻烦。

  来到五搂,一位戴眼镜的小伙子,将王洛宾领到三毛的房间门口。

  “砰,砰,砰。”

  门开了,三毛一脸的神采飞扬,热情地握住王洛宾的手:“欢迎您,洛宾先生。”

  三毛向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道了谢,然后把王洛宾引进房间。

  三毛请王洛宾坐在沙发上,然后她走向墙边打开了屋顶上的聚光灯。

  三毛扭过头来对着王洛宾嫣然一笑,然后像演员们在舞台上的暂时亮相那样,她提起长裙,轻移莲步,走到聚光灯下。

  三毛在光圈中央站定,强光披洒下来,照在她乌黑光亮的长发上,照在她极具异国风情的彩色长裙上,照在她如寒星般闪亮的黑黝黝的眸子上,照在她薄施脂粉的脸庞上,照在她弯弯地挂着巧笑的嘴角上。

  聚光灯的光因为三毛而变得异常眩目起来,王洛宾觉得有一些睁不开眼睛了似的。

  他想:三毛并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尤其现在已经47岁的她,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皮肤已不再细腻光滑,在撒哈拉沙漠中被烈日风沙肆虐过后留下的古铜色因为年龄的关系更显粗糙。但是,她却有一种独特的风情,足以教人心醉神迷。

  对于女人来说,青春是极其重要的,年龄是一个不愿说不能说不敢说的问题,47岁,再美的女人,也是迟暮的年龄了。

  可是三毛,她的风采却依旧,她依然乐观,依然自信,偏偏要在强光下展露自己。因为,她的美,既然不在年轻漂亮的脸庞上,几条皱纹的暴露便也不会损灭她的美丽半分。

  王洛宾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三毛,想起昨天立在自己门外的那个“小牛仔”,他记得那时他是用一支短歌来概括三毛给他的印象的。

  是谁在敲门
  声音那样轻
  像是怕惊动主人
  打开房门
  顿吃一惊
  原来是一位女牛仔
  模样真迷人——
  镶金边的腰带
  大方格的长裙
  头上裹着一块大花巾
  只露着
  滴溜溜的一双大眼睛

  没想到,三毛这个奇异的女子,从一个风尘仆仆的“女牛仔”摇身一变而成为一位披着一头秀发的窈窕淑女。

  无论是哪一种装扮,给王洛宾的印象都是深刻的。

  三毛提着长裙,轻微地摆动两下,瞅着王洛宾,优雅地笑。

  王洛宾看着三毛,觉得她好像是等待着自己的鉴赏。他想:女人们装扮多变,引起男人的注意,让他们感到奇异,使男人得到一种美的享受,这同时对于她们本身来说,也肯定是一种享受吧?

  王洛宾很想赞美三毛几句,但又不知怎样的赞美才能说到三毛的心坎上去,确切地表达出自己的内心感受。他只好言不由衷他说了一句完全不对题的话:“亲爱的作家,晚上好!”

  三毛要听的当然不是这句话,这些的失望使她的笑容有了些变化。但她并没多说什么,为王洛宾倒了一杯茶后,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双臂搂着膝盖,睁着一双大眼睛,听王洛宾讲故事。

  王洛宾讲的是囚犯曲《大豆谣》。

  三毛听完后,用她的设计把故事重新整理,时间、地点、人物、情节都比王洛宾讲得还要清楚。王洛宾被她敏捷的思维和超人的记忆力所折服。

  三毛成为明星级作家并不是偶然的,她是一个才女。

  王洛宾告别的时候,三毛问他对她的印象怎么样。原来三毛的心里一直惦记着这桩事,这时候终于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三毛问得很严肃,很认真,王洛宾却给了她一个自认为很风趣的答案:“第一个印象,是策马驰骋在原始牧场的西部女牛仔,继而变为亭亭玉立的秀发女郎,最后的原形是真正的女作家。”

  说了等于没说。

  三毛的坦率在王洛宾的西前走得很艰难。

  三毛坚持要送王洛宾下楼。两人跨上电梯,惊讶地发现:在电梯的一角,堆了一大堆三毛的作品,等待着签名。

  出名是件好事。著名女作家张爱玲就说过“出名要趁早”的话。三毛是个好胜心极强的女子,成名的欲望也非常强烈。她曾在台北文化学院读书时就对一位名人朋友说:“像你那么早就成名,一定很过瘾!”还说:“我也要成名,像你一样,才不在少年。‘少年心事当拿云’。”

  出名也是件坏事,三毛曾多次说过她恨死了那个叫“三毛”的女人。一场接一场的饭局和演讲,一次又一次的拍照和签名。一件事情,一再重复地去做,既便这件事是曾经多么渴望着的,也会让人感到非常厌倦。三毛在最厌倦的时候,便会对群众(那些爱着她的众多的“三毛迷”)产生抵触的情绪,认为他们真的是非常残酷的。因为他们不会说,让三毛安静吧。他们说:三毛,出来讲讲你的人生吧,我们喜欢你,关注你。

  三毛说:“好,你们要看人生,我不如让你们看人生的最高潮,看看三毛是不是死了?好,果然死了!这实在是对群众的一种讽刺,心里冷淡而且怨恨,你们跟着我哭、笑,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种悲剧情绪。喜欢悲剧的人仅仅是在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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