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传记·回忆录 > 一个战犯管理所长的回忆 | 上页 下页


  村里人按照大师所说的话,在村南挖荷塘种莲花,在村西南的平地种植松树和赤杨树,年年栽植、逐渐成林。从此,黄日再也没有遇到灾难了,子孙也开始繁荣了。我们离开黄田时,那里树木茂密,正月十五时,村里人在树林里举行庆典,年轻人伴着鼓乐通宵达旦地唱歌跳舞。

  我的故居位于山谷的中间。院子西边有几棵大枣树、栗树、木瓜树和柿子树。每到春天各种果树竞相开花,香气充满院落。我和邻居家的纪东氏一起春天捡凋谢的各种花瓣,秋天拾取那些成熟后掉地的栗子和柿子。论辈纪东氏是我的侄儿,但由于生于同年,实际是一对莫逆之交。

  纪东氏的爷爷是我的堂伯叔,他叫成镐。他在日韩合邦前曾任宫庭礼官,后弃官还乡,所以我常叫他礼官叔叔。当时他是黄田的尊长,是个最有影响的人物,他不仅地多,还具有丰富的学识。由于他已年迈,把家里事情全部托付给儿子办理,他自己则办了私塾教书以度余生。

  我是兄妹四男一女中的老三。大哥从成镐大人那里学到了《论语》、《孟子》,而二哥怕老师教鞭鞭打,宁肯上山砍柴也不愿迈入私塾院,所以到最后也没有学会念书。我是在6岁时与纪东氏一起到成镐大人那儿学到了《千字文》。

  翌年春,也就是大哥结婚后的第二年,有一天早晨父亲和大哥正在谈论学校的事情。他们谈话中说到,大哥已成为农夫,二哥不愿意学习,为了家里有人能出人头地就必须让老三念书。因此,这年春我和纪东氏一起进入乃城面公立普通小学校念书。当时要把子女送学校学习,家境必须能够解决温饱问题。学校离黄田只有五里地,可是有80余户的黄田村念书的学生只有4名。

  学校坐落在山坡下,校舍朴素雅致。校长是个矮小的日本人,班主任老师是大高个的朝鲜人徐老师。学生进校门后向老师们敬礼,而后脱鞋进入教室。

  上学的第一天,我和纪东氏的衣着成为同学们的笑料。穿着朝鲜式服装的学生只有我和纪东氏,其他所有学生都着西服式的校服。虽然相距仅五里地,但是城镇和山村之间的生活差距相当大。同学们在我们背后笑话我们是“乡下佬”,老师也挑剔我们的朝鲜式服装。纪东氏是名门后孙,他已有买好的西服,只要换上就可以了,可是我们家里却没有西服,为此家里人很着急。母亲想来想去最后决定把去年秋天收获的棉花卖掉。第二天,父亲把棉花拿到市场出售后给我买了一套西服。

  父母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来烧火做饭,他们很怕误了我上学。我怀着全家人的希望热心学习。

  当时,日本人在朝鲜人居住的村庄设了不少学校,但不是为了我们民族,是为了与经济掠夺同步灭绝我们民族精神而采取的文化侵略。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教授朝语课,以后都用日语讲课,四年级以上的学生禁止使用朝鲜语,后来取消了朝语课,进行所谓同化我们民族的“皇国臣民”教育。

  亡国民族处处受到日本人的蔑视和歧视。有一天,大哥赶集时被日本警察剪断了长发(当时朝鲜男人留长发),父亲被装有墨水的水枪浇了脑门。日本人是要他们像日本人那样剃平头穿和服。回家后父亲痛心地流泪叹息世道,他说“在日本人的统治下生活,真是痛苦无比。”

  从前每当过节日时家家都要酿米酒熬麦芽糖,但从我念书的第二年开始被当局禁止,理由是浪费粮食。实际上日本强行吞并朝鲜,确立殖民统治权后,从1930年开始以朝鲜为跳板强行侵略中国的政策,准备在中国东北全境发动战争,因而进一步加剧了在朝鲜的经济掠夺。当时朝鲜人人均口粮是日本人的一半,其借口是实行“节约”。

  当时朝鲜处于自然经济状态,日本帝国主义者为了把朝鲜经济结构改变成其粮食和棉花供给基地,先后发布了奸诈的“土地调查令”和“不动产登记令”,并限期向总督府申报。但是,由于该规定内容含糊和办手续繁杂,加之人民抵日情绪大,农民没有向总督府申报私有土地,回避登记,结果大部分农民的私有土地被总督府、日本人经营的会社强行没收。因此,很多绅士一夜之间破产,大部分农民由自耕农破落为佃农,许多人为了生存到处流浪。黄田也不例外,我们家的土地被没收后,处境艰难,口粮无从解决。

  父亲连租佃的地也没有找到,他不得不在离村子50里远的山上砍树种大田,但千辛万苦干一年也打不了多少粮食,家里野菜成了主食。村里的尊长堂伯叔实在看不下去亲自到山上找我父亲,并将父亲接到村里叫他种村里的“家族田”。黄田的义城金氏有12座坟茔地。为了这家族的坟地,村里的义城金氏集资买了水田和旱田各1800坪,并世代耕耘。种这“家族田”的人每年清明和中秋节负责家族坟茔地除草填土和祭祀活动。父亲很感激有这样个生路,开始种“家族田”。

  得到土地等于获得新生。父亲在这片土地上倾注了全力,每年要积很多肥料向水田和旱田施肥,到了夏季他精心除草,因而连年获得好收成。母亲则养蚕和种棉,在家纺织丝绸和棉线。

  村西北角梨树坡下有我家旱田一块,田间有一条小径。在我念私塾时父亲曾在此地种植过香瓜,并在瓜熟季节在地头搭个茅棚。每天三餐都由母亲送饭,中午时我常跟着母亲到香瓜地吃父亲摘下的香瓜。白天一些过路人常在我家香瓜地歇脚买瓜吃。记得那年卖香瓜的收入补贴家计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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