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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从上海到瑞金(3)


  他一夜没有休息,但精神还很好。我们谈着当前的工作,也谈着离别以后的生活。我发现他一直为分别后我的生活耽心,为我的安全耽心,我就象小孩子似地轻松地对他说:“不要紧的,过去离别几次不是都重见了吗?这次当然也一样!”他说:“我们还能在一起工作就好了!”

  我说:“组织已经答复我们,等找到代替我工作的人,我就可以走了,我们会很快地见面的。”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说:“之华,我们活要活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你还记得广东某某同志夫妇一同上刑场的照片吗?”我紧紧地拥抱着他说:“真到那一天也是幸福的!”

  这是无限的依恋之情啊!但是,瞿秋白虽文弱而又坚毅,温情又不怯懦。他和她都是坚强的共产党人,为了理想和信念,他们可以舍弃一切,直至献出他们的宝贵的生命。

  这一天的晚饭比较丰富,在一起工作的同志们各出一元钱,叫了个菊花锅,买了几个苹果,大家很愉快地给他送行。

  到深夜十一点,秋白离开寓所到轮船码头去,我送他到门外。这夜刮着寒风,下着大雪,秋白只穿了单薄的寒衣,负着病弱的身体,迎着风雪向前走着。快到弄堂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走了几步,在白雪纷飞中显得昏黄暗淡的路灯光下凝视着我,缓慢地说:“之华,我走了!”我激动地回答说:“再见,我们一定能再见的!”

  他走了,我情不自禁地也往前走着,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街尽头,我才回到住所。

  ①《忆秋白》,第219—220页。
  ②杨之华:《回忆秋白》。


  半个月后,杨之华收到瞿秋白带来的一张短笺,上面写着:“我将到我们的老家,很快会看见亲兄弟,那是一个不可想象的天堂!快来!”

  【中央教育人民委员】

  1934年1月7日,星期日,夜十一时,风雨雪交加,瞿秋白从上海乘船出吴淞口南驶。从此,告别战斗了将近八年的上海和在这里的亲人。

  ①杨之华回忆说,瞿秋白1月11日夜十一点离沪,天下着雪,大风。《鲁迅日记》则记载:7日昼阴,“夜雨雪”,9日白天微雪,而11—12日都晴。据此可知,瞿当于7日夜离沪。9日鲁迅得瞿来信,当为杨之华在瞿走后寄出。

  其时,从上海到中央苏区的秘密交通线,已由过去的三条,剩下仅有的一条。从上海坐船到香港,再乘船到汕头,改乘火车到潮安,再改乘秘密交通站的小船到大埔、多宝坑,然后从这里步行,经永定铁坑、桃坑、下金、中金、古木督、严坑、丰稔、庄太拔、茶地、白沙、旧县、南阳、涂坊、元亨、河田、长汀、古城到瑞金。这条交通线,由中央交通局的工农通讯社管辖,下设十几个站点。大站管中站、小站。小站之间相隔二、三十里,一般设在地下党员或可靠的群众家里。交通员大多是经红军军官学校训练的班长以上的共产党员。

  他们负责递送文件、护送干部、保护物资运输。

  瞿秋白走的大致是这一条路线。瞿秋白化装为医生,在武装交通员的掩护下,大约在1月中旬到达赤白交界地区。这里只能在夜间行进,白天就在山顶上隐蔽休息。有时离敌人的警戒地区很近,不仅可以看到灯光,甚至可以听到敌人的说话声。他们在赤白交界区连续走了几夜后,到达闽西根据地边沿地区。白天在崇山峻岭中行进,晚间在农家住宿。瞿秋白从这里分别给鲁迅和杨之华写信,托人转送到上海。这就是杨之华收到的短笺,和鲁迅在1月28日收到的来信。2月5日,瞿秋白到江西瑞金。

  抵达瑞金后,瞿秋白立即到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人民委员会教育部视事。瞿秋白任中央教育部长,始于1931年11月召开的第一次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工农兵代表大会。瞿秋白在大会上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随后又在同月27日召开的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推毛泽东、项英、张国焘为正副主席。中央执行委员会下设人民委员会,以毛泽东为主席,分设各部,瞿秋白任教育人民委员,即教育部长。由于瞿秋白身在上海,不能到职,3月间中央政府第八次常委会议,议决以徐特立代理教育部长。1934年1月22日至2月1日,第二次苏维埃共和国工农兵代表大会召开,瞿秋白仍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2月3日,即瞿秋白抵达瑞金前两日,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一次会议,通过人民委员会人选,张闻天任人民委员会主席,瞿秋白连任教育人民委员。

  ①《鲁迅日记》1934年1月28日:“星期。晴……得宜宾信。”
  ②人民委员会,即临时中央政府。


  瑞金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首都,号称红都、瑞京。中共中央和中央政府的首脑人物都聚集在这里,其中许多人是瞿秋白的老朋友。有的是大革命失败后就分手了,如毛泽东;有的是六次代表大会以后分手的,如吴黎平等;也有的是六届四中全会以后就很少再见面的,如周恩来、邓颖超等。老友重逢,那情景是很激动人心的。石联星的一段回忆,记下了这样感人的场面:

  ①石联星:《秋白同志永生》,《忆秋白》第340页。

  1934年,在红色首都瑞金,一个简陋的办公室里,聚集了几位同志,在我记忆里有李伯钊、沙可夫、钱壮飞、胡底,还有两位留苏的同志,他们在那里交谈着什么。忽然门口出现一位身材高高的,戴副深边眼镜的同志,他身着合身的灰色中式棉袄,面容清癯,风度潇洒而安详,约三十余岁。他象春天的风,带来温暖与欢乐。刹时间,整个屋子沸腾起来了,大家激动地呼唤着:“秋白……秋白……”。还有人用俄语叫他的名字。大家把他包围起来了,与他拥抱握手,握手拥抱,问这问那,不少同志用俄语与他交谈。我来到中央苏区一年半,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相会的场面。当时我也跟着激动,不知是谁在我耳边低声地说:“他,就是瞿秋白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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