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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赤都心史(1)


  【俄罗斯文化天地漫游】

  瞿秋白一行住进了苏俄外交人民委员会为他们安排的公寓,三人占了二间屋。凭窗眺望,公寓四周的树林,覆盖着白雪,显得格外宁静,然而,瞿秋白的心情却是兴奋而充满着激情的。

  到达莫斯科十天后,正值全俄华工大会召开。从俄国各地来到这里的华工代表近二百人,代表着在俄国各地的华工数万人(其中欧俄部分占四万多人);他们有的是在俄国做工经商的,有的是参战华工,从法国、德国逃出而流落此地的。他们的生活和劳动条件很苦,多数是文盲。他们听说从中国来了新闻记者,异常的高兴,热情地欢迎瞿秋白三人参加大会。瞿秋白发表了即兴讲话。他介绍了国内学生爱国运动的情况,激起了与会华工的爱国之情。中国驻莫斯科总领事陈广平不来出席会议,引起华工代表们的不满。会议的重要议题是华工回国问题,这件事与总领事的职权有密切关系,因此,陈广平就成了会议代表们指责的中心。瞿秋白在会间结识了几位华工,后来时常同他们来往。

  《真理报》主笔美史赤略夸夫会见了瞿秋白一行,热情地向他们介绍参观考察的手续;他们的参观考察也就从这里开始。苏俄外交人民委员会东方司特地派了二位翻译陪同他们参观考察。一位是英文翻译,另一位是俄文翻译郭质生。瞿秋白与郭质生一见如故,成为十分要好的朋友。他说:“自己又可以说几句俄文,本来用不着他,然而后来我同郭质生意成了终生的知己,他还告诉我们许多革命中的奇闻逸事,实际生活中的革命过程。因此我们正式的考察调查从那天见美史赤略夸夫起,‘非正式的’考察调查也从那天见郭质生起。”

  ①郭质生,本名维·斯·格罗戈洛夫,出生在中国新疆,汉学家,曾翻译《红楼梦》等中国小说,编著《俄汉辞典》。1979年去世,终年83岁。
  ②《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1卷,第103—104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


  具有悠久历史的俄罗斯传统文化和革命以后的崭新的苏维埃俄罗斯文化,处于更替交错的时期。研究俄国的共产主义、共产党和俄国社会,必须研究俄国文化。瞿秋白对于考察和研究俄国文化,是非常重视,非常有兴味的。在赴俄途中,他就与俞颂华商妥:俞颂华负责通讯工作,他自己则勉力作有系统的理论和实际两方面的研究。

  瞿秋白来到了莫斯科特列嘉柯夫美术馆参观,这是他到达莫斯科后选择的第一个游览点。这里陈列着俄国著名美术大师们的作品。在连年动荡,战灾浩劫中,这些珍贵的艺术精品,竟丝毫未受损伤;连这美术馆的创始人特列嘉柯夫的石雕像,也安安逸逸地陈列在他死时的病榻旁。这说明了苏维埃制度的优越性。经历了严霜寒雪,荒原广漠的旅程,来到这“名画如山积,山水林树”的美术殿堂,“置身其中,几疑世外。兵火革命之中,还闪着这一颗俄罗斯文化的明星。”瞿秋白此刻激动不已。他感到了“‘文化’的真价值。俄罗斯文化的伟大,丰富,国民性的醇厚,孕育破天荒的奇才,诞生裂地轴的奇变,——俄罗斯革命的价值不是偶然的呵!”

  ①②《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1卷,第104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

  馆中陈列品中,既有现实主义画家,如列宾的作品,瞿秋白誉之为“旧文化沙砾中的精金,攸游观览,可以忘返”,也有未来主义的作品。未来主义出现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最先发源于意大利,十月革命前后流传于俄国。未来主义认为艺术是社会意识的一种特殊形式,它应当完全消失,成为生产、生活或政治的一部分,实质是对艺术的否定。它的整个反艺术倾向,使它没有留下有价值的东西。在俄国艺术中,未来主义的作品反映了对资本主义世界的无政府主义式的反抗和对待文化的虚无主义态度。俄国未来派的画家,否认古典遗产,反对传统的绘画形式。瞿秋白站在未来派画家的作品前,看到那“粗暴刚勇的画笔”,似乎觉到它们也有可取之处,“令人的神意由攸乐一变而为奋动,又带几分烦恼:粗野而有楞角的色彩,调和中有违戾的印象,剧动忿怒的气概,急激突现的表显,然而都与我以鲜,明,动,现的感想。”

  ①②同上书,第118页。

  经友人的介绍,瞿秋白在2月14日会见了著名诗人马雅可夫斯基。诗人关切地询问中国文学的情况,并把他的一本诗集《人》送给了瞿秋白。马雅可夫斯基也参加过未来派。可是在他的早期抒情诗,例如长诗《穿裤子的云》、《战争与和平》中,明显地表现出使他超出未来派的人道主义倾向。这些作品反映了他对于破坏个性的“无冕帝王”——资本的抗议,并充满了革命的预感。他的诗歌作品中诗句的特殊排列,从所谓“梯形”一直到冲锋式的“爆炸”节奏,都表现了这种革命的预感。对于他的诗,瞿秋白感到它的形式和内容都有些费解。他说:“我读他不懂。只有其中一篇〈归天返地〉,视人生观似乎和佛法的‘回向’相仿佛。”

  瞿秋白敏锐地觉察到,未来主义在革命后俄国的盛行,“是资产阶级文化的夜之余,无产阶级文化的晨之初”。这虽是黎明来临的先兆,但黎明毕竟迟早就要来临的。他怀着极大的兴奋,期待着“万重山谷外‘新曲’之先声”,倾听着暂时“还依稀微忽”的“清明爽健的劳作之歌”。他连续到几个剧院去看戏剧演出。在家乐剧院,他看了未来派的戏剧,感到“一切旧规律都已去尽,亦是不可了解”。在国家第二剧院,他看了卢那察尔斯基编剧的《国民》,这是一个历史剧,描写古代罗马贫民的革命,所用布景虽是未来主义的,但内容并不神秘,而且有些英雄主义的色彩。在莫斯科大剧院,瞿秋白欣赏了歌剧,觉得“花露润融,高吟沉抑”。大剧院的美妙华丽的建筑艺术,得以完好的保存,也使他感到由衷的欣慰。事实不正说明:俄罗斯文化深深植根于伟大的俄罗斯人民群众之中,他们热爱自己的文化,珍视它的存在和发展,因为它孕育了俄罗斯历史上的英雄,也将孕育着新的一代更伟大的英雄人民;俄罗斯文化,在新的社会主义制度中,必将更加发扬光大。

  ①马雅可夫斯基的长诗《人》中有“诞生”、“受难”、“升天”、“归来”等标题。
  ②回向,佛学术语,指以自身的功德,回绝一切众生,愿同往生安乐国,或使自身及众生皆成佛果,回向于佛道。
  ③④⑤⑥⑦《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1卷,第118、119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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