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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改造社会的呼声(4)


  当时,有一些对社会现实感到极度悲观失望的青年自杀身死,北京大学学生林德扬就是其中的一个。林德扬曾经是五四爱国运动中的积极参加者,一贯热心于国事,他的自杀成为轰动知识界的一件大事。瞿秋白为此写了评论文章《林德扬君为什么要自杀?》、《自杀》和《社会运动的牺牲者》。他透彻地分析了这类青年自杀的原因,是由于他们对社会现实的认识不足,他说:“五四运动是中国国民性估价的时候,平时看不出的品性一时都暴露出来了。在这时期,许多青年竭力往前奋斗,就发见了种种恶现象,受了几次几番的挫折,真有人要自杀,也真有人彻底觉悟。”何以要自杀呢?他们把社会改造事业看得太容易,一遇挫折,便丧失信心,以至于悲观、失望、颓唐,走向自杀之路。这是旧社会的罪恶:“大凡一个旧社会用他的无上威权——宗教,制度,习惯,风俗……造成了精神上身体上的牢狱,把一切都锢闭住了。当时的人绝不觉着不自由的痛苦,倒也忘其所以,悠游自在。一旦这个牢狱破坏了,牢狱的墙上开了一个洞,在里面的人可以看得见外面,他心里就起一种羡慕的心,顿时觉得自己处的地位没有一处是适意的合理的,可是他又不能出去,心是在外面,身体是在里面,那真一刻多不能容忍,简直是手足无措了。没有办法,只有撞杀在牢狱里。”瞿秋白对自杀者的“急激的嫉俗思想”,“热烈的感情”表示了同情,他说:“愿意牺牲的人必定有他的绝对不肯牺牲的东西……他的积极的怀疑心,他们绝对不能牺牲他们的人格——才能去牺牲。”但是,自杀者毁灭自己肉体的行为是不可取的,而应该把这种牺牲的决心和勇气变为随时解剖自己、扬弃自身弱点和缺点的行动。这种解剖、扬弃是不易办到的,只有抱定为社会新生而牺牲一切的人,才会做到。可以说,这也是一种“自杀”。对此,瞿秋白写道:“你不能不自杀,你应该自杀,你应该天天自杀,时时刻刻自杀”。在文章中,瞿秋白批评了北京大学校长蒋梦麟所谓“青年自杀,足以表现中国人心气薄弱”和罗家伦所谓“有条件自杀”的错误主张。他指出,觉醒了的青年,应该在奋斗中去锻炼,经受战斗的考验。激愤忧时,急于改革,这种愿望绝不可无。奋斗是一桩苦事,但奋斗中蕴含着无穷的乐趣。林德扬的自杀“就是他没有觉着困难中的乐趣。困难越多,乐趣也越多。我们预备着受痛苦,历困难。痛苦就是快乐,快乐就在困难中。我们不预备受痛苦,历困难,痛苦也就越多,困难也就越多。”自信自强,乐观开朗,这是瞿秋白对于精神境界的一种异于过去的自我新认识,并用来激励别人,应该说这是他的世界观、人生观的一个了不起的进步,尽管这个进步还是初步的,有时是不稳定的。瞿秋白指出,信念坚定而又充满着生气的先进青年,是不会感到“精疲力尽”的。他说:“我们觉悟之后就去奋斗,先要深信社会的确可以改良,一步一步的做去。如其没有显然的成效,只是药不对症,没有不治之病。我们要抱着乐观去奋斗。我们往前一步,就是进步。不要存在着愤激之心、固执的空想,要细心去观察社会的病源。我们于热烈的感情以外,还要有沉静的研究,于痛苦困难之中,还要领会他的乐趣。自杀的动机,只是觉悟的第一步,并非就是觉悟,以后的乐趣还多得很。林德扬又何必自杀呢?”瞿秋白向青年朋友们呼吁:“青年呵!……不要叫社会杀你,不要叫你杀了社会,不要叫社会自杀……你要在旧宗教,旧制度,旧思想的旧社会里杀出一条血路,在这暮气沉沉的旧世界里放出万丈光焰”

  ①②《林德扬君为什么要自杀呢?》。《晨报》1919年12月3日。
  ③《社会运动的牺牲者》。《新社会》第8号,1920年1月11日。
  ④《自杀》。《新社会》第5号,1919年12月11日。
  ⑤⑥《林德扬君为什么要自杀呢?》。《晨报》1919年12月3日。
  ⑦《自杀》。《新社会》第5号,1919年12月11日。


  在探索社会改造问题的过程中,瞿秋白十分关心妇女解放的问题。这一时期,他先后写了《小小一个问题——妇女解放的问题》、《告妇女文》及《答论驳“告妇女”书之节录》(译文,托尔斯泰作)、《托尔斯泰的妇女观》、《无产阶级运动中之妇女》译文等,分别发表于《新社会》、《解放与改造》、苏州《妇女评论》等刊物上。他指出:“许许多多精神上的桎梏——纲常,礼教,家庭制度,社会组织,男女相对的观念——造成这样一个精神的牢狱把他们监禁起来”,“这全是旧宗教,旧学说,旧社会造出来的罪恶”

  ①《小小一个问题——妇女解放的问题》。《新社会》第7号,1920年1月1日。

  有一天,瞿秋白去看一位朋友。他在朋友的书案上翻阅吴梅村词,那位朋友指着一首闺情词《浣溪沙》中的“惯猜闲事为聪明”句,说:“这一首就只这一句好。”一个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的富家女子,终日揣摸猜度闲事,别人却把这看作是聪明,这是多么可悲!瞿秋白问道:“好可是好,你看了不害怕么?不难受么?”问得那位朋友不知怎样回答,因为他不明白这是可悲的事。瞿秋白告诉他说:“这首词,这样的诗词、文章、戏剧,就是女子牢狱里的写照。文学家不为已经从牢狱中逃出来的妇女写照,却只是写这些狱中女子的情形,为什么?”他愤慨地问道:“文学家既然有这样细腻的文心,为什么不想一想,天下有许多‘惯猜闲事为聪明’的女子,就有许多手足胼胝还吃不饱肚子的人。”他沉痛地说:“你瞧!这样一张手铐脚镣钉着的女犯的相片!怎么不害怕,怎么不难受?可怜不可怜!”瞿秋白指出,诗、词、小说、戏剧,具有支配社会心理的力量。文学家们赞扬什么,反对什么,对于社会,对于读者具有很大的影响作用,“现在文学家应当大大注意这一点”,“这是现在文学家的责任呵!”买卖婚姻对青年男女是严重的束缚和残酷的压迫。瞿秋白深刻地揭示了这种摧残人性的旧式婚姻,是由旧制度、旧道德、旧习惯造成的。“家庭制度的根本,就是婚姻。中国旧式的买卖婚姻,现在还是盛行,所改换的不过一点形式。社会习惯的压力,非常之大,然而既谓之压力,必定是不自然的,于是一遇着罅隙,就要横决。这时候就很容易发生许多不正当婚姻。”应该用新式的婚姻代替旧式的婚姻,新式婚姻必须以男女双方间的精神上的和谐即相爱相知为基础。瞿秋白十分赞赏托尔斯泰曾经引述的马志尼的如下的话:“男子和女子——琴上的两个音符,没有这两个音符,人类的心灵,好象琴上的弦,永不会正确,也不会和谐。男女真正的、坚定的结合——只在于精神上的关系。[只有]性别上的关系而没有精神上的关系——那是夫妇双方痛苦的起因。”

  ①《小小一个问题——妇女解放的问题》。《新社会》第7号,1920年1月1日。
  ②《中国知识阶级的家庭》。《新社会》第2号,1919年11月11日。
  ③《托尔斯泰的妇女观》(1920年2月12日)。苏州《妇女评论》第2卷第2期,1920年10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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