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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刚才我们说的就是这事。”松安忙着为他倒茶:“画画没有印章,可是一大憾事。上次你说要快来,结果一个半月了,连个影子也不见,谁晓得你干什么去了!”

  “唉,有什么办法呢?为了肚子啊,陈家的活儿一干就是一个多月,还不让走呢!”白石呷了一口茶,看看仲言,看看松安,说:“今天是专程拜松安为师来了。”

  “你一点也没有刻过?”松安问。

  “过去没有,前天晚上被逼得刻了一块。”白石拿出那块寿山印章递给松安,“昨晚又赶了二方,你们看看。”

  松安赶忙去取了印泥,把三方印章盖在白纸上,三人轮流地看了好大一会儿,便议论开了。

  “这刀法、构图都好,有造就,初次能这样,很不简单了。”仲言说。

  “这‘白’字放下一点,‘石’字个一点,再有点变化,更能显得有新意。”松安端详了一会,指给白石看,“所以,除了刀法外,方寸之内寓变化,这也是要有艺术的匠心的。”

  “这没关系,只要有松安这名家指点就行了。”仲言拍了一下松安说:“别老讲个没完,快给他安顿一下住下来吧!”

  松安忽然悟到了什么似的,忙问’“你还未吃中午饭吧,我差一点忘了,真对不起。薇荪你让家里做得饭,送到后院西房来。走,我们看看房子。”

  白石就这样,在黎松安家住下了,专攻治印,每天只安排一个小时临摹。

  仲言、松安从基本刀法开始,教给他进刀、用刀的方法。白石毕竟是雕花木匠出身,炼就了一双操刀的灵活的手和巧妙的技艺,腕力也好,所以,学起来,并不那么费功夫。每天清晨一起床,就着晚上已经准备好了的印石,一刀一刀地削下去,倒也不觉得费劲。

  他治印的最初阶段就这样开始了。每天同石头打交道,刻了磨,磨了又刻,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刻印有了长足的进步。

  一天,黎薇荪仔细看了半个月来白石刻的几十方印谱,问他:“濒生,你听说过黎铁安这个人吗?”

  “是不是那个刻印章的能手?”

  “是的。他是我的弟弟,和黎松安家也是同族。我父亲黎培敬,号简堂,是咸丰年的进土,做过贵州的学台、藩台。光绪年,还做过一阵子江苏抚台,刚去世不久。我父亲共有四子,我大哥已去世了,我二哥就是黎桂坞,我排第三,我弟弟铁安最个。胡沁园不是要介绍你去他家作画吗?你去了,就可以见到黎铁安了,他一定会热心教你的。”黎薇荪恳切地说:“这里已经差不多了,松安也只有那点本事,已经全数教你了,我看你现在刻的,比他还好。你要再进一步,还是找黎铁安。”

  白石经他一提醒,忽然觉得眼睛一亮,忙说:“那我明天就去。”

  “你不先回家看看?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家了,不想大嫂子了?”黎薇荪打趣地说。

  “不,我先找到黎铁安再说。”白石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态度很坚定。

  第二天一大早,白石就赶到皋山黎桂坞处了。

  黎铁安没有想到白石会突然找他来。因为他托胡沁园找白石画画,说话儿安排满了,要等到九月份。想不到,他竟现在就来了,铁安喜出望外。家人通报后,他赶紧从后院的池子旁,赶到了会客厅。

  两人虽是初次见面,但彼此情况都十分熟悉,所以一见如故,谈得也十分亲热。

  “你怎么这么快来了。”铁安高兴地问。

  “原定九月份,昨晚临时决定来的。一方面为你画画,主要的要跟你学刻印。”白石说着很肯定;说完,看着铁安微笑着的脸。

  “原来是这样。”黎铁安笑了起来,沉思了一下说:“治印好办,听说你已经跟松安他们学了一段?”

  “你怎么知道的。”白石有点惊讶。

  “没有不透风的墙。”铁安又给白石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回到自己座位上:“这好办,只要你肯学,先住下吧。”

  在黎铁安家住下后,白天,白石作画,晚上,铁安就约白石到屋里聊聊治印的事。

  “我总是刻不好,不如人意,有什么好办法呢?”白石恳切地问。

  “我看了你的印谱,还是有功力。不过嘛,”铁安拉长了声音,“刻印和你画画一样,主要靠练。南泉坤的楚石,有的是,你挑一担回家去,随刻随磨,你能刻到三四个点心盒,都装满了石浆,那就刻好了。”

  他语调轻松,但蕴含着平凡的哲理和他经年累月的经验积累。

  白石细细地玩味他的话语,心里一下亮堂了许多。

  在铁安的具体指导下,他每天潜心于刻印之中。对于印章的尺寸、篆法、布局,笔划的曲拆、肥瘦、白文与朱文,都一一进行了认真的体察、构思和比较。

  一连十多天的时间里,他天天刻了磨,磨了刻,以锲而不舍的精神学习着。弄得尘埃飞扬,泥浆溅身,一天下来,简直成了一个泥人,衣服里里外外,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不过,只要他治的印章有一方在技艺、布局上有突破,他都高兴得不得了。

  在黎铁安家学习了一段后,他又住到长塘黎松安家,继续练习治印。松安为朋友的艺术活动,慷慨地贡献了一切。他家一间洁净、雅致的客厅,如今成了白石刻印的场所。日子久了,这里到处是泥浆,几乎没有让人插足的地方。黎松安对于这些,是不以为然的。因为白石跟了铁安学习一段后,进步更快了,他为朋友而高兴。他的客厅就成为他们学习刻印技艺的场所。他鼓励白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并且,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丁龙泓、黄小松刻印的拓片,送给白石学习。

  话说距黎松安家一里来路有个叫石潭的地方,在杉溪的下游,这个地方,树木茂盛,野花常年盛开。杉溪的水,清冽见底。秋天里,这里又是另一种景致。满山的枫叶红了,象一团团烈焰,把群山装点得分外妖娆。这里又是诗人们逻思连翩,诗情勃发的地方。

  胡立三约了白石、仲言、松安、薇荪几位朋友又一次地来这里游玩。

  远处起伏的山峦,眼前红透的枫叶,背上驮着牧童的水牛。构成了一幅农村绚丽的景色。白石情不自禁地取下背上的画本,席地而坐,画了起来。

  大家围了上来,静静地看着他画。不一会儿功夫,一幅明丽、清新的山水小品就展现在大家面前。

  画面的水未干,他拣起几个石头,压在画的四周,放在阳光下晒着。

  “放在这里吧,没关系,我们看得到,大家沿着溪走走。”胡立三说。

  他们慢慢地走着,谈着,来到了上游的一个桥边。这个桥,其实只是。根木头,很窄,横在溪的上面。没有一定的本领,是绝对不敢在上面走动的。

  松安看了一下桥,灵机一动,说:“我有个建议,要是谁能倒退走过这座桥,就把这块石章送给谁。”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块青田石,长方形的,光滑明亮,青、白、红色相间的花纹,在阳光下闪耀着,十分好看。

  他话音刚落,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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