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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八、情窦初开

  “阿芝他妈,东头来了算命先生,说是河南那边来的,给阿芝算一个吧:“婆婆喜冲冲地跨进门,向着正在叠衣服的齐周氏喊道。

  “算算也好。”齐周氏赶快放好衣服,简单梳理一下发髻说:“妈妈,一起去吧!”

  婆婆点点头,打开箱子,不知在翻什么。

  “妈,你取钱吧,不要找了。前天鸡蛋换的钱,够用。”说着同婆婆出了门,转身随手掩上了门。

  村东头陈家的一间小屋里,挤满了人。大多是本村或是邻村的妇女,有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有拉着、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将算命先生团团围着,静静地听着桌旁一位双目失明的男子给一个妇女说命。

  这位算命先生,眉宇清秀,白净的脸;眼角上隐隐地有许多深浅不等的鱼尾纹,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灰白的长衫洗得干干净净。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少女,圆圆的脸,一双明亮而又怯生生的大眼,不停地闪动着。她静静地坐在算命先生的身旁。手里捏着一根被手掌常年磨得发亮的竹竿。

  算命先生给一个一个人算,算得很快,主妇们带着期待的、迷惑的心情而来,又怀着或是满意的幸福的,或是惆怅的愁云重重的心境而去。

  齐周氏和婆婆随着人们的渐渐离去,由外层移到了里面,慢慢地轮到了他俩。

  “阿芝他妈,你把阿芝的生辰八字说说吧!”婆婆小声地提醒着儿媳。

  齐周氏点点头,走到算命先生的旁边说:“这孩子叫齐纯芝,癸亥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亥时生。”她看了婆婆一眼,“家里上有公公、婆婆,父亲、母亲,下有一个弟弟。请先生算算。”

  算命先生一动不动地端坐着。在齐周氏介绍阿芝情况时,他伸出右手掌;用拇指数着食指、中指、无名指。然后又伸手在桌子上摸什么。

  那少女一见,赶紧把一杯茶递到他的手里,他呷了几口,放下杯子,慢慢地说:“这孩子灾星多了点,生下来就病痛多……”

  “对,对,一生下来,就生病,体质不好。”婆婆赶紧接上了话。她显然为算命先生算得如此准确所慑服了。

  算命先生疑虑的面容,渐渐舒展开来,一字一板地说:“要防防水。不要让他到处乱跑,塘边河边不宜去。人生死,命里带来的。到寺庵做些功德,消消灾。良善人家,总是会好的。”顿了一下,又说:“买个佩铃,给他系上,能御克星。年龄慢慢大了,过了这几关,会好起来的。”

  “谢谢先生,算的真好,真准。”婆婆高兴地、钦佩地点着头,用目光示意齐周氏。齐周氏慌忙从衣袋里掏出十多个铜板,放在算命先生的手上。算命先生随即把钱交给了少女。

  按照算命先生的话,婆婆很快给阿芝买了一个铜铃,比鸡蛋还大一点,扁扁的,两面刻着狮子头象,口内含着一个滚动的珠子,一摇晃,发出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声音。

  阿芝很高兴,拿过来端详着。他没有见过狮子,只是听说过,今天见到了,虽然不是真的。以他对绘画的特有兴趣,看得十分仔细。他想把这狮子头画下来,送给同学们,他们一定会很高兴。至于婆婆为什么给他挂上这个,说是消消灾,他倒是不太在意。

  他倒过头,故意问婆婆;

  “这象什么,婆婆,是老虎吗?”

  “什么虎的、猴的,小孩不乱说。这是神狮,带在身上,逢凶化吉。”婆婆慈祥地说。

  “这是谁说的?”

  “算命先生。不用问了。”婆婆用一根红头绳,把铜铃系在阿芝的脖子上说;

  “以后你出去放牛,或上山砍柴,到傍晚,我就在门口等你,听到铃声由远到近,我就知道你来了,就准备好饭你吃。”

  不几天,齐周氏又给他系上了一块小铜牌。牌上虽然没有镌龙刻凤,却有六个浮雕的字:“南无阿弥陀佛。”

  “这是避邪的。”妈妈说:“有了这块牌子,山上的豺狼虎豹、妖魔鬼怪,都不敢接近你了。”

  铃、牌都挂在阿芝的胸前。老人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有了落处。阿芝身体不好,老人担心他短命夭殇,活不了多长,现在总可以拴着他的命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其实,那铃挡、铜牌又何尝不就是老人一颗善良的、慈爱的心!

  阿芝倒没有想得这么多,不过他感到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朦胧中好象精神上有点依托,胆子也壮了点。走一步,铃就叮当一响,觉得挺有趣的。

  从此,每到傍晚,当西边的夕阳烧着红霞满天的时候,婆婆就倚门探望,果然铃声由远到近,阿芝回来了。阿芝或跳下牛背,或放下柴火,快步向姿婆奔去。

  可是,今天阿芝上山砍柴,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婆婆焦急地张望着,一直没有听到铃声,不知是砍的柴火太多了,挑不动,还是有别的意外。

  她正在胡乱地猜想着,远远地传来了铃声。待阿芝走近,扁担上并没有柴火,仅仅只挂着他那本时刻不离手的书。阿芝缓缓地走到婆婆跟前说:“今天忘了,没砍柴火。”他内疚地低垂着头,象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一般。

  “忘了,你干什么了?”婆婆先是不解,继之是有点生气了。

  “我在看书,看着看着,就记不得时间了。”

  上次去枫林亭,向外公请教了《论语》里许多不识的字和词,经过半年多时间了,他竟然将这厚厚的几卷《论语》背得很熟,并且慢慢地揣摩其中的意思,觉得愈读愈有意思,愈有意思,便愈爱读。今天一上山,他觉得上午精神好些,想先看看书再砍柴。于是,就靠在山坡上的一棵百年老松树下,乘着明丽的春光,习习的凉风,拿出《论语》,摇头摆尾地读了起来。谁知读着读着,忘了吃午饭,忘了砍柴。抬头一看,太阳已经落山了。这才想起今天一点柴也没砍。他怕天太黑了,婆婆担心,于是就空着手跑回了家。

  他知道婆婆的心情,后悔自己不该看得入了迷,误了时间,伤了婆婆的心。他年龄渐渐大了,有了弟弟后,他感到自己是个大人,应该为家里分担忧愁,所以于家里的活,干地里的活,都是很勤快的。

  晚饭后,阿芝回到爷爷的屋里,点上了灯,取出笔、砚,又开始默写《论语》。

  婆婆到房里开箱取衣服,见到阿芝又埋头写字,一肚子的话实在憋不住了:“阿芝,你去砍柴,回到家里,也不歇一歇,天天嘴里‘子曰’、‘子曰’地念个没完,手里一横一竖地写。俗话说得好,三日风,四日雨,哪见文章锅里煮?要是明天没米下锅,你说怎么办了唉,可惜你生错了人家。”

  说着,她扯起了衣角,不断地擦着泪。

  阿芝慌忙地放下笔,走到婆婆面前:“婆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忘了砍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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