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 | 上页 下页
六八


  人间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离别之愁?离别之恨?

  她遏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竟拿过西装女子的画夹画笔,草草勾勒出这漓江畔的望夫石,西装女子叹道:“我就自信我的眼力,你看你画得多有神,不,是有情,情流笔端。”说毕,拿过画夹画笔,即兴作诗一首:“久久地/伊伫立着/凝固成/永恒的相思/沉沉地/伊伫立着/背负了/爱情的未来。”

  亚若看着,不觉触动了心病,百无聊赖朝椅背一靠,看风吹云动,轻叹出声。可不管怎样,这个闯上竹筏来的陌生的女子给她减了寂寞,添了慰藉。而那原本极力怂恿她游江的两位男子,却全然神不守舍、没心没肝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呢?

  时近中午,江畔渔筏子上飘起了炊烟,游筏近前,买得葱油清蒸漓江鳜鱼两尾,就着从城里带来的糕饼点心,算是吃了顿满有漓江味的野餐。西装女子不客气地揩油,大啖着说:“漓江水甜,漓江鱼美。看这鳜鱼,形似鲤,色如墨;鳞细密,肉嫩滑。其汁鲜美,其味无穷。你腹中小宝宝受益匪浅呢。”有她插科打诨,亚若吃得很开心,只是气坏了小金小汪,亚若便有些小看他们:男子汉嘛,这般“抠”何苦呢?

  稍事小憩,又泛舟前行。长长的丈滩已过,经草坪进入阳朔县境,冠岩半边渡双船锣鼓闹鸳鸯诸景尽收眼底,亚若心情开朗起来,觉得不枉此行。又经两壁山峰林立瀑布飞溅的二郎峡,西装女子拍拍亚若手背:“我说,未来的母亲,请注意,前面就是画山,你可要为你的小宝宝仔细看看啰!你听:看马郎看马郎,问你神马有几双?看出七匹中榜眼,看中九匹状元郎呢。”

  水流湍急,色彩斑斓浓淡有致的平削巨大的画山劈面而立!是令人叹为观止的鬼斧神工!是万能的造物主巧施丹青!亚若屏息敛气举头凝视,却又止不住心一阵狂跳,她虔诚又狂热地寻觅着——马!

  呵呵,顶峰上有匹高头骏马,正昂首长嘶,侧峰上有匹马奔腾正急,尾峰上有匹懒洋洋的马半躺半卧……还有两匹小马仔,正相依相伴低头觅食!热泪模糊了她的视野——明年!明年正是马年!明年她腹中的孩儿将降临这人世间。她为宝宝看马来了,看出了多少匹?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啊,不,整整十匹马!十匹!真的,真的……

  顷刻间,天与画山劈面盖来!竹筏疯狂地朝悬崖陡壁猛烈地撞去!似乎有扑通扑通的击水声,旋即死一般的沉寂,而就在竹筏与石崖相撞的一刹那,仿佛有神明相助,竹筏竟擦着崖脚而过,陡地又回到了江中!

  两个女子脸色惨白,却端坐着纹丝不动,如同两尊白色玉雕。或许刚逝去的一幕太突然了,她们的思维和行动都凝固了;或许天生的高贵庄重的气质,让她们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如果她们乱了阵脚,一切怕已粉身碎骨!

  黝黑汉子僵直地立着,肤色已呈铁青,上牙咬得厚厚的下唇血滴滴,手中还僵硬地握着竹篙。风平浪静出险情,在这条幽美又神秘的江中不是从未有过的。可总算转危为安了!突地,他丢下竹篙,胼手胝足匍匐跪倒在竹筏上,他竟向着亚若跪倒,莫非吓懵了头跪错了方向?还是认亚若为神佛而拜祭?那样子可畏可怜又可笑。两个女子这才松弛下来,忙喊起黝黑佬,这才发觉,两个男子不知何时已跳入水中,他们并不忙于上竹筏,而在追捞一只若浮若沉的布包!急流中,他们的水性竟出奇地好!

  黝黑汉子举起竹篙,三下两下钩起了布包,西装女子快手快脚解开布包,包中竟是一团结实的麻绳和两柄盗墓用的小钎子!

  两个女子不寒而栗,疑窦顿生。

  两个湿漉漉的男子爬上了竹筏,悻悻夺过布包,也不说什么。

  就都没有了兴致,掉头划回桂林吧。

  进到桂林城,天已近黑,两个半湿半干的男子却执意要送亚若回住宅;西装女子似更果断,拦了一辆归家的人力车,抢先出了高价,与亚若上了车,方与两男子举手拜拜:“你们还是先收拾你们自个儿去吧。”

  车夫拉着人力车缓缓跑起来,亚若突地下意识回眸,只见半湿半干的两具黑影如霉豆腐长白毛般蠕动,四束目光却死死盯着她,如绿色的幽火。她忽地想起了坟地上的鬼火,夜的荒原中饥饿的狼的目光,寒冷渗透进她的骨髓,她捏紧了西装女子的手。奇怪,她对这陌生的女子有了不可抗拒的信赖感,而来自赣南的两个男子却与一团绳子搅在一起,这乱麻一般的谜啊!

  两个男子怔怔地目送人力车,直到不见踪影,才相对叹了口气。桂林不比赣南,各派各系明明暗暗盘根错节,此不男不女的侠客来得蹊跷,说话又含玄机,知是哪路神仙呢?

  西装女子离别亚若时,自报家门:“我,姓刘,名雯卿。桂林中学国文教员。”

  “你……”

  特等病房的房门被悄悄推开,来者又悄悄掩上门,静立门后。

  曙色微煦,亚若刚刚起床,半躺着,惊异来者,却并不害怕。

  黑色的礼帽低压,连鬓胡子墨黑,灰布长袍内一条黑哔叽西裤,脚着一双黑皮鞋,左手撩袍插在西裤兜里,右手提着黑皮公文包——典型的文化人形象嘛。

  俄顷,他揭了胡子,摘下礼帽,亚若喊出了声:“经国!”

  他奔到床前,搂着她,轻轻吻她光洁苍白的前额:“云,一切,顺利嘛。”

  他化妆来看她!她应该而且必须唤他“慧风”!他就是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她的心哆嗦了,既欣慰又伤心!他爱她和孩子们,所以才这般绞尽脑汁小心翼翼,这可不是他本来的风格啊,他是为了保护他们母子。可是,身为太子的他竟也这么可怜,这么偷偷摸摸,那么他们母子何时能见天日呢?念及前途,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你受苦了。”他吻着她咸涩的泪水,“亚若,我真感谢你,真的……”

  她凝望着他:黑了瘦了,额角上还依稀可见旧伤痕,她心疼了:“亚梅说,赣州一月十五遭到大轰炸,你……也险些……”说着又哽咽难语。

  他笑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清理废墟时,一颗定时炸弹爆炸了,幸好大家呆的位置都不错,没人被炸死。”稍歇,他便拧起眉头:“鬼子真疯狂啊,出动了二十八架飞机,低空飞行赣州上空,狂轰滥炸,中山路和公园附近闹市区成了一片火海,广益昌百货店、岭南酒家、稻香村糕饼店、交通银行、农业银行都全部被炸毁,二百多人被炸死,三百多人被炸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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