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 | 上页 下页
二五


  他不能自已,挥着双臂,当最后一个“为什么”和他的双手一起落到她的浑圆的肩头时,心痛如绞——那坚硬的心的外壳竟崩裂开来,从未有过的软瘫、疲惫袭击着他,从未有过的超脱和恬淡升华着他,去他妈的什么政治风云,他只要这样拥有着她,什么也别说,就够了。他拥着她很轻很轻,像捧着一件珍贵的薄胎花瓶,生怕手重了,眨眼就变得粉碎!

  她的心弦原被他的声浪冲撞得铮铮作响,可此刻她却像风平浪静的大海,用悠悠的浪拍抚慰那千疮百孔的心船!此刻的他,像一头受伤的公兽,渴求母兽的舐拭;像一个迷路的孩童,紧紧抓住了他以为可亲的阿姨的手……

  是的,他的灵魂出窍了,他轻轻地嗅着她缎子般的秀发,抚摸她光滑玉润的颈脖,没有情欲,没有亵渎,他回归成呱呱坠落于丰镐房的小建丰,回归成缠绕祖母膝前的宠孙,回归成让慈母双手搓洗耳背颈脖的泥猴子……一缕缕幽香沁入肺腑,是不施脂粉素洁的江南女子特有的清芬,是丰镐房经堂中浓郁的檀香,清而不淡,浓而不烈,他的眼眶濡湿了,他分外思念起已逝的祖母和远在溪口的苦命的亲娘!

  他的少年缺少父爱!他一岁半时父亲才从日本“托故假归”,第一次见到他;但父亲回国以后,依旧难得回溪口。他五岁在溪口武山学校启蒙后,父亲陌生的脸谱只不过与父教诫要读的《论语》《说文解字》《曾文正公家书》之类的线装书模糊地层叠在一起。他十二岁时第一次离家到上海读书,可父亲却携又一个新的“上海姆妈”去了广州。他幼小的心灵过早地受到挫伤,过早地背负起父母不和的重轭,而他的生命浸透着慈爱善良的祖母和母亲的爱!不幸的旧式中国女人的爱!他怎能不永恒地依恋着她们呢?

  而他轻轻抚摸着的这个南国女子,似乎才是他溪口生命的延续,是他对祖母和亲娘的爱的依恋的延续。

  她慰藉了他,而他温暖了她。

  她的脸颊贴着这个男子宽厚的胸膛,虽衣着单薄但仍散发着体热,还有那她并不喜欢的酒气,可在这冬夜的田野里,便是温暖便是热。她默默地流泪了。

  许久许久,他轻轻地捧起她的脸颊,似想小心地亲吻她,却看清了她满脸的泪痕,不觉一惊,“你哭啦?”

  她轻轻一挣,便跳出了他的怀抱。

  “蒋专员,让你见笑了。”

  真是活见鬼!这时候还“蒋专员”还“让你见笑”?

  也确实是活见鬼,很远很远处似有胡乱的光线划破黑幕,似有若有若无的雷声,莫非冬天也打雷?这可不是好兆头。

  就有一种迷茫的慌乱、惘惘的威胁。

  可越是这样,强悍的男子便越有一种执著和责任,他的粗砺的双手极自信地握住了她纤细的双手:“我喜欢你。”他沙哑的嗓音流泻出男性的温存:“从读到你那封求职信时,就有一种模糊的喜欢。”

  她的手却像被炮烙般猛缩了回来:“哦,不!不可能。”

  他不太明白她的话:“什么不可能?对于我来说,没有不可能的事!”

  “你并不了解我……你,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

  “哦,有这么严重?只要不是日伪汉奸特务,其他既往不咎,不存在‘过去’一说。”他咧开大嘴笑了起来,齐整的牙在黑夜中白晃晃地诱人。

  “蒋专员,请别开玩笑。”她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一切来得太快,叫她猝不及防。

  “玩笑?不,我不是也不会逢场作戏,我是认真的。”他又一次抚住她的双肩,却是迅猛地将她拥到怀抱中,他不愿一切成为稍纵即逝的过去。

  她浑身颤栗,就有轰隆隆的千真万确的雷声从四面向她与他赫赫然逼来,她突地仰脸向着苍天:“不要这样!过去就是过去!一个人不可能没有过去!我说!我说!我曾是别人的妻子!我至今也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她一口气痛快淋漓地喊出了她的过去!打逃离了南昌,她便小心翼翼严密地封闭了过去,为了心理的平衡,更为了生存和进取,是否还有僭妄的阴谋呢?好了好了,喊了出来,她解脱了,却也软瘫如泥,没有一丝力气离开这个男子的怀抱。

  他动弹不得,化为一座石雕。他毕竟是一个中国男人,传统道德,世俗偏见与不可理喻的爱撕掳于心间。爱,跨过了疯狂的炽烈,进行理智的选择,就只剩下冰凉漆黑的寂静,雷声也作了暂时的隐退。

  但他终究不能舍弃她!况且他并没有得到她。他又一次轻轻捧起她的脸颊:“我不在乎。真的。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你的眼睛包含了你的过去。或许正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才相逢何必曾相识?”

  他的眼中漾出温情,这叫她心疼,心碎,她崇敬并感激这个男子,她也喜欢他!她炽热地回报他,紧紧地搂抱着,一起编织抛却一切的情网。

  闪电。炸雷。在闪电炸雷的瞬间间隔中,她疯了般将他猛烈推开:“不!不可能!没有过去,现实也不可能!”

  他踉跄几步,才目瞪口呆站住。政界情场都这般变幻莫测反复无常?他恼怒了,愤恨得要将这只不驯服的小妖撕成碎片方后快!

  她的目光也燃烧得灼人。她不能瞒骗他,可她也不能欺骗自己的心!她的寻觅、她的追求,难道就在这里打上了句号?!

  她不是少不更事的女崽子了,不是轻易就落入男人圈套的涉世未深的少妇了,女人的实惠,女人的虚荣,她都曾经有过。她历尽坎坷争得了女人的独立,莫非又要沦为男人的依附?不!她不愿意。

  两两对峙,蕴集着再一次爱和恨的迸发!

  “蒋主任——”警卫曹崧远远地唤着。这位双手用枪百发百中的彪形大汉,视力可是超人的呢。边唤边准确地向他们奔来:“有大雷雨呢,我来接你。”

  蒋经国发作不得,只好收场:“你先送章亚若回去。”

  “那你呢?”警卫不放心。

  “少噜苏。”

  章亚若只得跟曹崧归去,或许这样结尾更好。刚进赖宅院门豁闪一亮,一个惊天动地的炸雷炸得他们一个趔趄,鞭子粗的暴雨铺天盖地而下!

  “请你快去接专员吧。”亚若急了。

  雷声。风声、雨声。无情地抽打着这个政界坎坷情场不如意的男子。他的自尊自信自强都受到并不轻的挫伤。他不理会蜇回来的警卫的催促,让这冬天罕见的雷雨浇了个透湿才回到他的办公室兼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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