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 | 上页 下页
一九


  好精采好富有哲理的语言,大家拼命鼓掌,把手心都拍红了。

  蒋经国踌躇满志,炯炯目光逡巡四周,却触到一双似怨似诉的眸子,便记起了什么,叮咛自己晚间该找她聊聊。忙了一天,夜晚到动员委员会办公室转转,加班人中独不见伊人倩影,思忖片刻,戴上大斗笠,也不叫司机毛宁邵,自己驾了辆摩托,满赣州寻她去。

  他的天性好动、闲不住。爱访贫问苦,爱听街谈巷议,也爱探访部属的家庭。他并不向谁打听,却总能准确地寻到你城里或郊外的家,叫你出其不意的惊喜又诚惶诚恐地感激,不知是缩短了尊卑的距离还是加深了对伟人的崇仰之情?这,或许是他的独特风格吧。

  风风雨雨穿街过巷,进了江东庙进了这条仄仄的清幽小巷,有一蓬夹竹桃带雨含珠探出围墙煞是娇俏,一色的青麻石路面叫雨水滋润得格外清澈,蒋经国将摩托熄了火,定定神,推那黑漆铜环双扇门,大门却闭得铁紧。经国想:真是谨慎之家,也怪自己来得太晚了些。犹豫片刻。还是举手拍打铜环。好一会,伴着“谁呀”的询问,门才吱吱嘎嘎地开了,开门的正是章亚若,不胜惊讶中透出几分欣喜。

  “还没睡吧?我随便走走。”蒋经国大大咧咧,边说边往院里走。

  厅堂里忙乱又紧张。二姑妈章金秀来做客,章老太周锦华便邀了房东和邻居家两位太太凑一桌,闭了门户雨夜消遣消遣。巷里响起隆隆的引擎声,她们便慌作一团;拍门骤响,便慌手慌脚收藏麻将,忙中出乱,二饼三索四万撒了一地,这里还没收拾停当,蒋专员已进了厅堂。四位老太惯性作用依旧稳坐四方,只紧张得脸部肌肉痉挛不已。

  依着章亚若的介绍,蒋经国倒恭恭敬敬喊了周锦华一声“伯母”,周锦华端坐不动只僵硬地点点头,眼却盯着地上几块玉色城砖,只恨不能将它们全吞进肚里。蒋经国放斗笠的工夫已见破绽,章亚若好不尴尬,试探地问:“蒋专员,有事吧?请进我房里谈好吗?”

  蒋经国倒随和,跟了章亚若进了她的小房间。厅堂中的人们才如释重负,急急拾了玉砖,各各回房歇息。二姑妈抚着胸口:阿弥陀佛,真吓死我了。周锦华却半恼半叹:这麻子,真是“有脚阳春”。

  章亚若便忙着沏茶端果品,蒋经国就从从容容将第一回就闯进了的闺房仔细端详。

  天地很小很小,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木椅就满了。因淡雅至极素洁至极小天地却不显拥塞。海青色的罗纱帐中斜挂一支洞箫,海青色的床单被褥纤尘不染;墙上挂着花鸟直幅,一树李花极繁茂,那白生生的一片繁花却也蕴藏着悲壮似的;写字桌上摊着笔墨纸砚,毛边纸上画一丛芭蕉,芭蕉根下一只母鸡领着几只毛绒绒的鸡雏觅食,墨迹未干,落款与直幅一样为“懋李”。

  蒋经国这下不胜惊讶了:“你画的?怎么题懋李?”

  章亚若双颊飞起了红晕:“这是家父给取的名字。信手涂鸦,让你见笑了。”

  蒋经国便坐到椅子上,仰视着她:“那封信让我发现你字写得有功力,那夜发现你京剧唱得蛮有韵味,今夜又发现你国画颇有意境,看来你像一口蕴藏丰富的矿井,总让我的发掘有新的收获。”

  章亚若的两颊霎时烧得赤红:“专员,你……见笑了。”

  蒋经国也觉得比喻欠妥,嘿嘿笑着,反客为主:“你坐呀。”

  空间委实太小,彼此都感觉到心的怦跳和呼吸的急促。蒋经国毕竟洒脱,站了起来:“还有大点的毛边纸吧,让我来涂一幅。”

  这就打破了僵局,铺纸、研墨,亚若忙了起来;蘸墨、挥毫,蒋经国倒像个胸有成竹的丹青快手。

  但见水墨淋漓烟云满纸:两岸青山茂林莽莽苍苍,中间仅留一条白线般的湍急江河,河中有叶孤舟似起伏跌宕——那浑厚雄秀、苍茫沉郁的气势扑面而来!

  画国画,巧在着墨不多,如雪后疏梅绿竹;积墨画法难,往往会吃力不讨好。但蒋经国似选择了后者,不知拙中见巧还是巧中见拙?

  一气呵成,放下画笔,满自信地问道:“如何?可入得了流派?”

  “为什么非得入已成的流派,不能自成流派呢?家父最赞赏南昌年轻画家秋源,他也爱用积墨画法,画的山水万象森罗,留的空白极少;既有泰山压顶之势,又显幽微之美,堪称宏微兼胜。眼下他虽名不见经传,日后如何就很难说了。我看专员的画与他同又不同。”

  “哦?”蒋经国来了兴致,听得入神。

  “虽都用的积墨画法,但是他倾注于画,是为了艺术;专员你不过是借画抒情,故微处透出功底不足,唯有气魄铺天盖地而来。”

  “哦?”他不觉又怔怔地看定了她,为她这女巫般的解剖而折服。

  章亚若嫣然一笑:“千里赣州一刻还,轻舟飞过万重山,气魄大呀!”

  “可有帝王之气?”鬼使神差,他竟半玩笑半认真吐出了这么一句。

  “不是民国了吗?”她淘气地一偏脑袋。

  他自嘲地笑笑:她不是一只温柔地缠绵你膝上的媚态的猫。她柔,但柔中有骨。随即便说:“好,不扯远了。难得今晚同作画,交换留个纪念,怎样?”

  亚若急了:“不行不行,要么将壁上这幅给你还像个样子,裱过了遮了丑。”

  “我可要定了这幅鸡戏图。那树李花开得太繁茂,谢得必快,必叫人伤春。这幅好,母鸡带小鸡,一笔一画都透着母爱嘛。”

  章亚若的脸唰地惨白,她捂着心口颓然跌坐床沿。

  “怎么?不舒服?”蒋经国急问,刚刚还谈笑风生嘛。

  “秋凉了,我……有心口疼的老毛病。”

  “哦,西子的传统病。”蒋经国诙谐一句,看看表,糟糕,快十二点子!想想还没切到正题,忙说:“今晚我来看看你,那晚为抓赌的事心烦得很,记得言语很冲——”

  “专员,请别说了……”亚若捂着心口,喉头哽哽的,她感觉到这个男子沉稳的细心,可她更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危险的温情!她调整情绪,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检讨说:“专员,今晚家母在打麻将消遣,我没有阻止,请处分我吧。”

  蒋经国不由惊叹她的主题转换好快!想了想,诚恳地说道:“你在公署,你大弟在军队服务,老太太也称得上为抗日出了力嘛,本来老太太们打两圈麻将,意并不在赌,本无可非议。可眼下社会风气实在太糟,矫枉必须过正,略略放宽,就有缝隙,就让人钻空子,什么好的政令都给糟蹋了。所以还要你帮着多做解释工作?”

  就又恢复了专员和公署工作人员的身份和距离,但这个男子终究富有人情味!

  夜深沉。章亚若送蒋经国出门,直到摩托隆隆声消逝,她才怅然若失地回到她的小天地。

  母亲满脸挂霜冷冰冰立在她的房中!

  “妈,你还没睡?”

  “睡?!一男一女不好这样关在屋子里高声浪笑到深更半夜!”

  “妈,人家是专员。”

  “我不晓得什么专员不专员,人不求人一样长!再说,十麻九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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