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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当时,社会上受“三国演义”的影响,仿效桃园三结义,纷纷结拜兄弟,以便互相扶持,结成势力。在秦仲高家里,刘庸彝、林润荪、秦仲文、新蜀报总编辑王伯与、民族资本家杨典章、佛教协会秘书长陈新之等,也相约喝血洒结拜兄弟。当时有人提出:“八仙过海,应当有个何仙姑”,于是他们七人把共喝的一杯血洒的最后一口留给我,一定要我喝下,这样我也成了他们七兄弟的姑小姐了。巧在他们都没有姐妹,从此,照看我病痛的人就更多了。医药及滋补品源源不断,我的腰痛终于好转。可是我又得了俗称“鬼摆子”的恶性疟疾,忽冷忽热,冷时像掉进了冰窑里,热起来像过火焰山,汗水把衣服被褥都湿透,从傍晚到天亮一个过程,被折腾得瘫在床上不能动弹,往往一个星期后才能走动。可刚养好点,冷不防地又犯病了。这样我被折腾得筋疲力竭,拖了三年多。最后不知谁找来一个偏方,竟用蘑芋根子炖鸡吃好了。接着我又得了一种病,发高烧到42度,胡言乱语,低烧时也是三十八九度。眼见病情日益恶化,我的义兄嫂们在护理我的同时,到大梁子棺材铺里,把我的寿衣寿材都买好了。这样,一直病到1934年秋,幸逢西藏的“松蓬活佛”从南京回到沪定,路过重庆,秦仲高求他救我。活佛说:“像这样的病,我们那里很多,不要紧。”他把从西藏带来的一种土红色的药丸用冷水调散后让我吞下,我的病居然奇迹般地逐渐好转了。

  光阴似箭,在我辗转于病榻上时,因刘庸彝大哥七十高龄的老母,身边没有女儿,就一定要我做她的干女儿。我在秦仲高夫人的陪同下到了小井巷刘公馆看望干娘,她一看见我,喜欢得简直合不拢嘴。虽然是小脚,仍喜孜孜地上楼下楼地带领我们,看看这,看看那。

  刘湘的亲信当中,还有一个名叫王心卫的,也常来看我,并顺便找秦仲高摆龙门阵,摆他当年如何同刘庸彝辅佐刘湘创业的事,还闲聊刘湘夫人的逸事。他说,刘湘比夫人小几岁,是个小女婿,夫人十分泼辣,不许刘湘看中的女子进门。刘湘有一个参谋长叫郭昌明,此人四十岁才安家,和一位四川省立女子师范学校毕业的学生结婚。初上任时,他带着年轻的妻子专程到回水沟刘湘家里去拜见刘湘夫人。一进门就看见一位很朴素的农村妇女在埋头洗衣服。郭的妻子上前问道:“大嫂(重庆把保姆叫做大嫂),军长夫人在家吗?”那位“大嫂”抬起头来,没有答话。进屋把围裙解下,从容地走出来,径直走到郭夫人的面前,双手拍拍身上的灰尘,拉扯拉扯衣襟,冷冷地问道:“你看看,我像个军长夫人吗?”然后又立刻尖酸地反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婆娘?”在刘湘的幕府里,凡是出现服装人时、年轻、漂亮的女子,她都一律把她们叫做“小婆娘”,弄得那些年轻的夫人。太太们都不愿上她家的门,见她的面。这位郭夫人可不了解这些情况,回头抓住郭参谋长大哭大闹,一口咬定郭昌明是个有妇之夫,骗了她,不然军长夫人为什么把她叫做“小婆娘”呢?

  刘湘习惯召集高级官员们到他家的客厅里议事,刘夫人最喜欢做包打听。客人们趁刘湘不在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地专扯刘湘找小老婆的故事刺激她,惹她吃醋出洋相。大家故意高声说话,她在窗外越听越生气,怒不可遏地闯进客厅里,把茶杯、茶壶、烟盒、花瓶、古玩摆设、桌椅等等砸得稀巴烂。要是此时赶巧刘湘进来碰上了,免不了对夫人一阵拳打脚踢。可她仍旧殷殷勤勤地服侍丈夫。尽管夫人脸上还挂着眼泪,但她看见刘湘因为打她,累得大汗淋漓,就赶忙端来热水,绞出湿毛巾给丈夫擦汗,还拿来蒲扇给丈夫扇风,惹得大家捂着嘴巴鼻子忍不住地笑。

  刘湘想治她,想来想去,只有在经济上卡她,家庭开支每月只给100元,想逼她自己提出经济要求,并主动退位。可是夫人也自有主意,她是要人不要钱,要权不要财。她身边有她的亲信周晓岚、刘树臣哼哈二将,二人是她的亲戚,管理着枪支、弹药,管得紧紧的,刘湘部下任何一个师长、旅长不通过这哼哈二将,就拿不到一枪一弹。而刘夫人自己极能吃苦,也不在乎钱,她在家里洗洗唰唰,缝缝补补,烧锅做饭,还要兼搞副业,喂猪喂鸡,什么都做,就是不准刘湘讨小老婆。她自己因为从事体力劳动,身体也炼得结结实实的,虽是改组的小大脚,走起路来也轻快利落。因此,刘湘始终拿她这位夫人没有办法。

  王心卫颇健谈,话匣子一打开,就津津有味地谈起来,谈到刘湘的家务事、国家大事以及天下大事,谈到得意之处,这个五十来岁的武人,面红耳赤,手舞足蹈。他和秦仲高面对面地靠在鸦片烟灯盘子的两边,一谈就是半夜。

  在刘湘的军队里,从刘湘开始,高级将领中弥漫着封建迷信的污浊空气,因此出现了一些荒诞可笑的事。当时有一个人自称“左教”的祖师爷,人们叫他“左老师”。他把刘湘部下的高干和夫人们都动员在他的门下练“剑仙”,说是准备将来打垮日本。他卖给每人一把剑,据说是赤足黄金,400元一把,每把剑都有个剑名,持剑人就是“剑仙”。林润荪夫妇一人一把,儿子一把,又花了400元送我一把。我的剑名叫做“遗隐道人追风剑”,字样就刻在剑上,我就当然地成了“遗隐道人”。左老师每晚饭后在林润荪的书房里教我们四人练剑。给我的口诀是“风烈烈,冷侵侵,遗隐道人不留停”。教我盘脚坐在蒲团垫上,左手拿着黄金宝剑,抱在胸前,把口诀反复念三次,把右手食指和中指向左手一推,口说:“去!”说是这样练七七四十九天,剑就会自己飞出去,天南地北,由持剑人指挥,百发百中,可以消灭日本,保卫中华。他并定于某月某日清晨,100名剑仙弟子在重庆南山的南天门会合。我明知是愚昧之举,但置身官场,也只好逢场作戏了。谁知到规定的那天,100名男女剑仙弟子准时等候左老师于南山的南天门,一直等到天黑,却不见他的影儿。猛然有人传来一个消息说:“左老师犯了天规,玉皇大帝把他召去跪在南天门,希望众弟子向玉皇大帝跪下求情。”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这原来是一个骗局,大家都受了愚弄。那个骗子已经带上骗取的巨款坐飞机逃之夭夭了,原来那100把剑是浙江凤祥银楼定做的,每把剑连工带料只花了80元,而他却卖了400元,一把净赚320元,共赚了32000元。这天大的骗局,酿成了刘湘幕府中的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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