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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大会通过了表示反帝反封建立场,求中华民族独立的有关决议。宣言是恽代英起草的。

  在湖心亭讨论修改宣言时,有些人不完全同意,大吵大闹。我当时只顾给大家提茶壶,端藕粉,好多内容我都搞不清楚。

  会议以后,邓中夏因为工作需要,把我带到南京去考大学。我简直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五 “永不叛党!”

  在火车上我忽然想到,像我这样一个没有上过正规中学的娃娃,能踏进堂堂大学府的门槛吗?虽然曾经补习过英文、代数、三角、几何等,但已经荒疏了很多日子,又这样地匆忙,如何能够考得上大学呢?心里一急,就吃不下,睡不宁,闹起病来了。车厢仿佛挂在空中打转转,我头冒冷汗。邓中夏来到我跟前,像医生一样,用手摸摸我的额头,拿手巾擦干我额头上的汗水。他把自己正抽着的香烟往窗外一扔,坐下来。安慰我说:“小弟弟,别担心,我有办法帮你考上大学。”

  他这一说,我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心里想:你是个工人运动的领导者,还会当医生,又像个心理学家,还能帮助我考上大学,难道是个万能博士吗?我疑惑而好奇地抬起头来,打量他。他身材健壮,衬衣还是雪白雪白的,领结还是那个酱红色的,笔挺的西装已不是咖啡色的而是浅灰的了,光亮的皮鞋也不是黑的而是黄色的了。啊!这才使我想到,夏天来啦!

  邓中夏是打算先把我送到法国,然后再托人把我带到苏联。这个计划没能实现。现在准备在学校里开展学生运动,需要在各大学培养骨干。邓中夏叫我把头发蓄长,成为道地的女性。他帮助我进了南京国立东南大学。我原来报考的是文学系,经过入学体格检查,体育主任美国人麦克洛见我动作敏捷,身材修长,提出要我转到教育系体育科,邓中夏表示同意,他说,学体育锻炼身体,有充裕的时间参加社会活动。

  在读书的同时,我们这些经济拮据的女生就为别人织毛衣,每织两磅绒线给六元,介绍所抽十分之一。我每月的伙食费是四元,这样也就够了。

  邓中夏为革命事业奔忙于东西南北各地,他每次到南京来,都找我到台城、鸡鸣寺或那清静幽雅的梅庵去谈话。梅庵坐落在原来东南大学后门角上的花园里,是一座带走廊的建筑物,三间草顶平房,很精致。这里平常不大有人来,所以谈话大多在这里进行。他也常在这里同别人谈工作,开小会。此外,他常检查我的学习,指导我读哪些书报杂志,训练我如何工作。

  1923年春天,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入党宣誓就在梅庵进行,邓中夏主持入党仪式。介绍人是陈阵和黄树萱,她们是女师的学生。邓中夏把誓词写在一张纸条上:“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遵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也许是情势紧迫,怕被人听见,他只叫我读誓词的最后一句话“永不叛党”,这场景、这句话毕生铭刻在我心坎上。

  正是由于革命前辈的培育,特别是邓中夏的亲切教诲,我这样一个无知的娃娃,才懂得什么叫做革命,才懂得共产主义事业是人类社会最壮丽的伟大事业,是我所向往的事业。从此,我踏上了新的征程,我要为党的事业奋斗终生,不惜牺牲一切。

  邓中夏稳重而安祥,经常面带微笑。因为他要领导各地的工人、学生运动,更忙碌了,不像从前那样打着漂亮领结,穿着笔挺的西装,而是一身不太整齐的普通学生服或是工人服了,头发也总是有些乱蓬蓬的。

  通常他来找我,时间是在清早上课以前,或者下课以后的黄昏,有时径直到教室门口,向我打招呼。有一次,他一反平时的安详,紧张地叮嘱我说:“为了工作的需要,你必须多预备几套衣服和化妆品,随时准备送紧急要件。”

  他给了我十块银元。为了节省,我到旧货摊先选了一身流行的衣裙,一双高跟皮鞋,一个漂亮的提包,一共花了三块钱。

  邓中夏看了皱着眉头说:“莫非是害肺痨病死了的姑娘的东西?”他很不放心。

  有一天,他向我演示如何对付反动当局的恶狗宪兵的检查。我们就在黄昏的时候,到梅花庵的大花厅里,把门关起来。他假装神气十足的宪兵要检查我,我也装作旅客大大方方,满不在乎地让他检查。

  直到把我教得他认为能够使宪兵自发地以为不必检查的时候为止,这样他才放心叫我去执行任务。

  一回,他叫我到苏州去。我穿一身白衣白裙白袜子,找到阎门临河的一家旅馆。

  晚间的阊门仍然很热闹,人来人往,河畔仁立着不少穿宽条纺绸衫裤的女子,长辫子垂在背后,脚上平底绣花鞋,特别俏丽,有的还来回走动着,左顾右盼,不知在干什么。

  我按约定地方登上二楼,走进一间房,在一张桌子后面坐下等候接头人。

  一会儿,进来一个老头,身后带了一大一小两个姑娘。进屋一坐就拉起胡琴,那大的姑娘一下子坐到了我的身旁,唱起小调来。很明显,她把我认作风流少年了。接着她就要我出300元钱把她买去。正在我莫明其妙的时候,一会儿,进来一个穿对襟褂的男的,我看着像是接头人,便站起来,那老头和姑娘一见我这个剪短发的人下面穿的是裙子才一溜烟地跑了。我同来人对了暗号,对头,便按规矩交换了东西。

  在我离开时,他笑着说:“你这个假小伙子,你懂吗?老头带的是妓女,如果你听完了小调后给1元钱,他们就会走的,不然就是表示要她了。不过,即便你答应了给300元钱,那女的也不见得会跟你走哩。”

  又有一次,邓中夏找我送紧急要件到上海去,他告诉我,少年中国学会会员目前分化得厉害,除了走向中国共产党的以外,有的走向了国家主义派,有的是风吹两边倒。他要我小心些,不能以为只要是少年中国学会的人都是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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