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火凤凰 | 上页 下页


  那时,我也拿起笔,奋力批判旧社会,呼吁男女平等。在《学生潮》上,我写过一篇《我的黑暗家庭》,《国民公报》和《川报》上登载过我以“秦文骏”为笔名写的《要求女子参政》。

  封建保守势力把爱国学生视为洪水猛兽,对于李大钊在报刊上公开介绍十月革命,宣传马列主义,在学生中产生的广泛影响既恨又怕。他们在高师校内大肆挞伐青年学生,驱逐进步教师,但是青年人的斗志丝毫不减,照样上街宣传、活动,还演话剧。

  我们女同学也积极参加活动。但是人们每天天蒙蒙亮就要起床,点起油灯梳长辫子,又做早操,又上自习,再吃早饭,那太匆忙了。为了节省时间,我索性就把长辫子剪掉了。同班同寝室的杜芰裳,看见我剪掉长发以后清爽利落,十分羡慕,叫我帮她也剪掉了。没想到她的妈妈跑来又哭又闹,找我拼命。

  “我的女儿不做尼姑,我的女儿要戴凤冠。”

  她撒泼打滚地要我一根一根把她女儿的头发接好。后来又把杜芰裳抓回去锁在屋里不许出门。

  抵制剪发的恶势力很大,借口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家长们吵的闹的,纷纷把女儿关起来,斗争很是激烈。可是剪长辫子的女学生仍然是一天多似一天,形成了女子剪发运动。

  有一回,我到学校附近理发店把头发理得整齐些,被认为“有伤风化”,市政当局居然把理发店封闭了,把为我理发的工友抓进了监牢。还有无聊的文人在《国民公报》上造谣,说我写家庭是个动物园,惹得我伯父秦少伯竟跑到学校来找校长,炫耀他在浙江省,声明我不是他的嫡亲骨肉,要求学校挂牌开除我这个“害群之马”。

  想当年,我的同胞大哥秦希文烈士,他是孙中山时代同盟会领导下的一员,在北京被卖国贼袁世凯枪杀于菜市口。噩耗传来,我和妈妈悲痛欲绝,我的二哥哭得昏死过去。而保皇的伯父秦少伯却幸灾乐祸地说:“哼!我秦家八世皇恩,出他这个道种,该杀!该杀!”后来熊克武当了四川省督军,他原是讨伐袁世凯的川军总司令,知道秦希文是因反袁世凯而牺牲的,便寻找秦希文的父亲去做官。可我父亲庸碌无为,便由秦少伯冒充是秦希文的亲生父,还对外扬言我是他的亲生女儿。这样,他骗取了熊克武顾问官的头衔,领取高薪,在成都少城黄瓦街租了公馆,和一伙封建余孽吃吃喝喝。熊克武下台以后,秦少伯也当不成顾问官了。如今,他又一反先前,欲置我于死地。

  当时正是北京大学开女禁,招收女学生的时候,我写信给北大校长蔡元培,要求进北京大学。蔡元培回信说:“女子实业学校学生,恐怕未必合格。”不料这封信被学校当局查获,他们借机将我开除。

  学生联合会介绍我到重庆找搞联省自治和妇女运动的著名人物吴玉章,想求他帮助我到俄国去学习。吴玉章当时是反对北洋军阀统治,搞联省自治和妇女运动的著名人物,他主张建设平民政治,改造社会经济,强调民主平权,提倡民众武装和妇女参政。

  我在离开学校的时候,跑到校长办公室,准备把顽固保守的校长周烈痛打一顿,向他“辞行”,但他不开门,我气得举起拳头,“哗啦”一声,砸破一块窗玻璃,才悻悻离去。

  我和同班同学李倩云,还有益州女校学生陈玉轩(竹影)三人女扮男装,从成都东门外望江楼搭小木船东下。

  1920年初,岷江水浅,小小木船老是搁浅在沙滩边,需要背纤,一天只能走几十里地。好不容易到了嘉定(乐山),改换帆船,顺江东流,到了重庆,由吴玉章安排,我们三人住在重庆城内小井巷七号川东道尹公署秘书长、《新蜀报》创始人陈愚生家中。

  吴玉章当时在重庆领导成立了“全川自治联合会”,全川100多个县,都有代表来参加,宣传、组织工作,很是忙碌。

  重庆总商会大礼堂有1000多个座位,自治会举办的每次演讲都是挤得满满的,门窗外也拥挤着伫立听讲的人。吴玉章叫我们女学生也上台演讲,宣传妇女解放。我讲的是:男女平等,女子参政,女子放脚,女子剪发运动等等。

  与我同来的两个同学后因有事回家去了,剩下了我一个人。吴玉章给了我100元现洋,让我趁陈愚生为奔走“少年中国学会”会务之便,跟他去北京,找李大钊,请他帮助联系我去俄国。

  临行前晚上,在吴玉章和川东道尹叶秉成给陈愚生饯行的酒席上,我因不胜酒力醉倒了,同席的《新蜀报》编辑穆济波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趁我一人醉卧室中,悄悄进去将我奸污了。深更半夜醒来,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顿时犹如五雷轰顶,痛不欲生。我狂奔到陈愚生家门外,一头扎进水井里。这惊动了街坊邻居,他们把我救起。从此,我决定这一辈子不端酒杯。但穆济波有如一个魔鬼的影子,紧紧跟随我,纠缠我,使我大半生不得安宁。

  初春,川江滚滚的波涛载着我和陈愚生乘坐的隆茂轮船,经过迂回曲折的险滩恶水,于一望无涯的巫山高峡之下,驶出了夔门,从重庆到了宜昌。我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饱受创伤的心,默默无言。在宜昌需要改换长江大轮船继续航行。到武汉登岸,陈愚生上岸去找当地抗日救亡运动的领导人又是青年学生的领导者的恽代英同志。

  恽代英脸色苍白,但精神很饱满。他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光头,粗布长衫——袖口小小的,下摆窄窄的,粗布袜黑布鞋。陈愚生和恽代英并肩缓步,边走边谈,登了龟山,又上了黄鹤楼。他们计划先到上海去找正在领导和组织工人运动的邓中夏,再到南京去找一些同志联系,然后大伙儿一起到北平和李大钊商量如何开好“少年中国学会”第一个年会,开展中国的革命运动。

  五四运动的火炬照耀着我前进的道路,我暗自庆幸以后能在革命前辈的身边受教育而逐渐成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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