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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执教北大 第四章 洗脚江湖(1)


  妓院。

  酒馆。

  茶楼。

  这三处地方,辜鸿铭都爱去。上课之余,沉潜经籍之暇,常到这些地方消磨时光,吹牛聊天、寻欢作乐。胸中郁闷,经这一发酵,酿制,不是变得更醇厚,余味悠长,就是发酸,发臭,最后将这一分郁闷糟塌掉。辜鸿铭倒愿意到这种地方来把它糟塌掉,不想却越酿越醇厚,信口吹飘,皆是一派浓郁。也许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偏偏不让人称心,你想要的东西,偏偏得不到;你不想要的呢,随手皆是,甚至送到你手上,老天爷偏偏不让人称意。而辜鸿铭却偏偏不让老天爷称意,他偏偏与流行背道而驰。也许到民国时,人人都仍是长袍马褂长辫子,保不准他会率先剪掉。

  总之他就是要与人不同,与人相同了,就没有辜鸿铭了。你要把他那身辜记服饰拿去洗得太净了,他穿着会浑身不自在。洋人们太得意了,他在爱丁堡受到珍稀动物般的观赏,也许那时,他是出现在爱丁堡唯一的可以嘲笑的“猪尾巴”。洋人看不起我们,辜鸿铭只有对他们怒气冲冲大骂一通。也许他已烦透了,像二千余年前的屈原来到渔父的身边,渔父惊问:“子非冬烘先生乎?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脚。”冬烘先生欣然大笑——“老辜我到混浊的江湖水中洗脚去也。”

  1918年8月,辜鸿铭特意赶到天津,来到妓女一枝花楼上。这一枝花颇有艳名,姿色绝佳,正当青春年华,门前鞍马往来,生意红火。一枝花见这一位浑身上下油光闪亮的土老头儿,站在面前不需镜子,就可以傅粉着妆了。更兼头上一条五彩缤纷的小辫子,在这花团锦簇、艳丽无比的花房前这么一站,真令人有些吃惊,难怪看得她心中乐了,什么地方还有这么位大人物?辜鸿铭见她面上笑容,隐有难色,随即拿出四百大洋,放到她手里,说:“四百大洋,一毛不少,收好了。我只在这里玩两天。”

  一枝花这下笑脸全展,眉开眼笑,连声说:“唉呀,我的大爷呀,你说哪里话,只要大爷愿意,别说两天,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怎么还没住下,就说走了呢!来来,快请进,快请进。”

  一枝花顿时腻在辜鸿铭身上,连搂带拖般将辜鸿铭让进屋内,心下却嘀咕,我的妈呀。四百大洋呢!普通人家几个大洋就可过一月了,看来财运当头了。随即吩咐置上酒菜,与辜鸿铭浅斟慢饮起来。几杯酒下去,双颊已晕,使出浑身解数,奉承辜鸿铭个不亦乐乎。辜鸿铭也就呆在一枝花的花房里,纵情玩乐,如神仙中人了。这么两日下来,辜鸿铭玩够了,也玩累了,四百大洋也花出去了。哈哈一笑,告诉一枝花:“爷我去也。此乃古之嫖者为己,今之嫖者为人。”

  随后套上他那身油光闪亮的辜记服饰回到北京。刚到家门,即有位仁兄名吴明的赶了来,大骂他不守信义。敢情他老先生,拿了别人银子,却不予人消灾,躺到一枝花的被窝中、销金窟里花了个精光。

  原来,1917年7月,段祺瑞赶跑张勋后自任国务总理。这帮治国的军事专家们一手拿着印把子,一手拿着枪把子,弄起政治来如杆面杖杆饺子皮儿一般,得心应手。段祺瑞抓了印把子后,心中还不踏实:国会里的一大帮子人还摆不平,直系军阀操纵着国会,为把这些人挤出中央政府,段祺瑞决定利用日本人的借款,在即将举行的国会选举中,花去大把银子,操纵选举,安排国会,使自己这位内阁总理能称心如意。

  1918年3月,段祺瑞指使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徐树铮、王揖唐等积极活动。在北京安福胡同密谋,自名为“安福俱乐部”,人称安福系,后来在直皖战争中,段祺瑞失败后,解散。

  徐树铮、王揖唐一班人马为段祺瑞出谋划策,炮制了一个新的国会选举法,其中有一条特别规定,部分参议员由一个叫中央通儒院的成员选举。凡是国立大学教授,在国外获得学位的都有选举权。于是乎,许多留学谋了学士硕士博士学位文凭的,都有人注意起来,而且投票时不必亲自到场,自有人拿了文凭去登记投票。这么一来,文凭倒有几分值价了,市面上每张文凭可卖到二百元,那些收购文凭的拿了去,还可以变化着发财。比如一张洋文凭上注名的大名是WuTing,第一次可报武宣,第二次可报丁武,第三次可报吴廷,第四次居然还可以说是江浙方音,报丁和,充分利用了汉字与拼音字母间的妙处,最后可得八百元了。

  辜鸿铭留洋多年,手中洋文凭不少,此时也有人关心起来。有位叫吴明的赶紧找到辜鸿铭府上,见到辜鸿铭后,一阵高帽子戴过去,狠狠吹捧了一通。辜鸿铭听得肉麻,说:“难道你这么急急跑来,就是为我戴高帽子么?如是这样,快走快走。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看你是别有图谋,我可不吃这一套。有屁快放,有话快说。”

  吴明倒也有这手功夫,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辜老,晚生有一事相求,希望你投票时能投我一票。”

  “我的文凭早丢了,怎生投法?”

  吴明一张笑脸,巴巴地说:“谁不认得你老人家。你的身影一出现,比几十张文凭都管用,只要你老人家亲自前去投票就成了。”

  “啊,说得好,只是人家一票只值二百元,我老辜至少得卖五百块。”

  “别人两百,你老人家三百。”

  这么讨价还价,惹火了辜鸿铭,说:“四百块,一毛不少,不干拉倒。还有一条,先付现款,不要支票。”

  吴明还想还个价,辜鸿铭不耐烦了,嚷着说:“拿不出钱,还想买我老辜一票,没门儿。滚,滚出去。”

  “四百块就四百块,别发火,依你老人家就是。可投票时务必请你到场。”选举前的一天,吴明果然拿着四百块现钱和选举入场证来找辜鸿铭。银钱两讫后,再三叮嘱他届时务必到场。谁知辜鸿铭却转身乘当日下午快车赶到天津妓女一枝花的被窝中去也。于是便有了前面的一幕。辜鸿铭虽不是一掷千金,倒也掷了四百金,快意之下,回到椿树胡同家中。

  吴明一听说他回来,即刻找上门来,指着辜鸿铭大骂开来,骂他无信无义,骗人钱财。辜鸿铭有心消遣他,现在见他居然还敢送上门来,顺手抄起一根棍子,指着这个小政客,喝道:“你瞎了狗眼,也不好好看看你大爷是谁。居然敢拿钱买我!你这种人还配讲信义!给我滚出去!从今往后,不许再上我门来!”

  见他这么一副怒气冲冲模样,吴明只好自认倒楣,灰溜溜急忙忙逃了开去,背后传来辜鸿铭一阵大笑之声。

  妓院,正可以作他放浪形骸的地方,如先朝名士,历代风流,藏其不平之气。更何况他还因这分缘份谋了位可人儿——碧云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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