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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官兵们把程子华、徐海东抬到一家骡马大店抢救。冷风嗖嗖,寒气逼人。警卫员在徐海东床旁生了一盆木炭火。他躺在床上,呼吸困难,人事不省。军医院院长钱信忠擦去徐海东脸上的血迹,发现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脸颊。钱信忠一边冲洗伤口,一边对女护士周少兰说,“徐副军长是一位英勇善战的将领,每次打仗都把生命置之度外。他的双腿、胳膊、膀头、胸口、屁股,浑身上下留有十七处伤痕。这次,子弹从左眼底下穿入,从颈后又穿出来,失血太多,伤比前几次教师重,你要精心照顾他!”

  周少兰,生于安徽六安县一户木匠家中,年仅十八岁,个儿不高,长脸尖下颏,聪明伶俐,泼辣能干。她仔细地听着钱信忠的嘱咐,坚决地说:“院长,你放心吧!只要我还活着,就保证首长不会出差错!”

  周少兰帮助钱信忠为徐海东上药包扎伤口以后,给他擦身子、换衣服洗双脚。……军政委吴焕先来了,望望徐海东叹口气,叮嘱护士、医生几句走了;省委书记徐宝珊也来看望徐海东,见他静静地昏睡,也只好走了。许多干部蹑手蹑脚地走到徐海东跟前,看几眼便退了出去。也有人来到屋门外,轻声向警卫员打听:“首长怎么样?”

  “一直没有醒过来!”警卫员只好这样回答。

  夜深了,人静了。周少兰裹着个破被子蜷坐在草铺上,望着对面只露一只眼睛而昏迷不醒的徐海东,一种同情、尊敬、爱慕之情油然而生。记忆把她带到了过去生动的一幕:

  红二十五军离开大别山时,近三千人的队伍里,只有七名女护士,人称“七仙女”。她们是戴克敏同志的妹妹戴觉敏、周少兰、张秀兰、曹守凯、曾继兰、田喜兰、余国清。听说不允许女同志参加“打远游击”,她们又哭又闹,非跟上红军主力不可,这才把七个护士带上了。进入桐柏山区,军参谋长怕她们吃不消,确实也是个拖累,就每人发给好司令部八块银元,作盘费,或是返回老家,或是就地找个穷苦人家,给人当女儿做媳妇,都无不可。这一下,她们都傻眼了,感到走投无路,坐在路边抱头痛哭。……大胆泼辣的周少兰,猛地站起来,把银元往地上一摔,哭着对政治部的干部说:“你让我们回去,往哪儿去?我是逃出来参加红军的,难道还要我重新去当童养媳吗?”蓁六个也站起来,哭着对政治部的那个干部说:“红军走到哪里,我们跟到哪里。我们生是红二十五军失,死是红二十五军的鬼。一定要跟红二十五军远征……”

  是啊!即使让她们去死,也要死在部队里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部队。要离开了红军队伍,也就失去了生存的路,没有了自下而上的希望。她们大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走也不成,留也不能,面临着一次严峻的抉择……

  恰在这时,一匹战马的蹄声由远而近传来。周少兰她们透过晶莹的泪水,一看徐副军长来了,不约而同地围上去,详细地哭诉了事情的经过。

  “回去跟参谋长说,这七个女红军,我们不能丢下不管!”徐海东望了望几个可怜却很刚毅的姑娘,对政治部的那个干部说:“她们都是经过艰苦斗争考验过来的,她们的革命决心很大,就让她们和我们一起走吧!”说完,徐海东一挥马鞭,在空中留下个清脆的响声,马蹄嗒嗒,奔向前方。

  破涕为笑的“七仙女”们顿时叽叽喳喳地雀跃起来……

  深夜,天气奇寒,敌情严峻,不得不连夜转移。战士们抬着两位军首长冒着风雪出发了。一路翻山越岭,周少兰和她的姐妹们不停地为程子华、徐海东盖被子,掖大衣。第二天上午,到达蔡川时,周少兰的双腿沉重,身子像散了架子一样。尽管这样,她还是把徐海东安排在老百姓家中的炕上,找来柴禾为他生火取暖,盼着他早早日痊愈。

  周少兰不分昼夜地守护着徐海东,眼睛都熬红了,实在支撑不住,就用冷毛巾敷敷自己的头,或是使劲拧自己的手臂、大腿,免得瞌睡打盹。好不容易,熬过了四天四夜。

  第五天,徐海东醒了!

  周少兰忽然听见徐海东哼了一声,觉得有点异样,便伏在他耳边轻声呼叫:

  “首长,首长,首——长……”

  徐海东“嗯”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他见一个女护士守在身边,便问道:“现在几点了,部队该出发了吧!”

  “你醒过来了!”周少兰眼里翻滚着激动的泪花,喜形于色地说,“四天四夜不省人事,把人都急死了。”

  徐海东定睛一看,这个女护士是周少兰,半开玩笑地说:“我可没着急,却美美地睡了一大觉。军长、政委他们都好吧!”

  周少兰知道徐海东受伤的部位,少说话、少动脑筋,有利于伤情的好转。于是,回答说:“他们都很好!刚才还来看你呢!”

  军部的同志们,还有医生、护士们都高兴地庆幸徐海东脱离了危险,炊事员也忙着给徐海东烧汤喝。周少兰端来一碗面条,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吃。

  吃完面条,徐海东挣扎着坐起来,说:“少兰同志,你和警卫员把我扶到司令部去,我要听听敌情变化和我军情况!”

  周少兰和警卫员异口同声地说:“首长,你不能动,快躺下吧!”

  徐海东发火了,他说:“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误了军情大军,我就要开除你们的党籍!”他使劲想下地,但双腿一挨地,就像两根面条一样软,差点栽倒地下,周少兰和警卫员又马上把他扶上床。

  徐海东说:“那就先把程军长请来!”

  周少兰和警卫员互相看了看,没办法,只好实说了。周少兰哽咽着说:“程军长在你负伤以后,他也负了重伤。他两只手都被敌弹打穿了,伤了骨头,流了不少血,现在也正在治疗之中,连以上干部负伤十多人,部队的情绪很好。你就不要担心了,安心养伤吧!”

  徐海东听着,心里格外焦急。

  周少兰无奈,悄悄地让警卫员把政委吴焕先、省委书记徐宝珊请来了。吴焕先和徐宝珊详细地介绍了敌情我情,徐海东很高兴。临别,吴焕先、徐宝珊对周少兰和警卫员说:“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徐副军长!”

  “让这位护士照看军长去吧!我自己照顾自己能行!”徐海东说。

  吴焕先说:“军长有人照看,她就是负责照顾你的!她叫周少兰,以后随你行动!”

  连日以来,红二十五军用担架抬着程子华、徐海东等人行军、作战。每到一地宿营,周少兰先用自制的高锰酸钾、盐水给徐海东消毒,又把树根熬成药水给徐海东洗伤口。当他痛得浑身抖动时,周少兰像痛在自己身上一样,眼里泛着泪水。同时,她发现他的一只耳朵失灵了,只有大声说话他才能听见。尽管他伤口感染,经常发高烧,但仍然时常要求回到战斗岗位上去。

  1935年1月5日。葛牌镇战斗打响了。

  鹅毛大雪飘了一天一夜,整个世界一片洁白。

  吴焕先向周少兰和一个警卫员交待说:“你们快抬着徐副军长转移吧!”徐海东听说敌人来了,忘记了伤痛,跳下炕要到指挥所里去。周少兰和警卫员再三相劝,徐海东硬是让两个警卫员架着爬上白雪皑皑的山头阵地。

  敌第一二六旅二五二团正向我军阵地进攻。政委和参谋长顶风冒雪站在山包上,看着地形,正在研究这一仗怎么打,决心还没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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