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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我看了几遍,觉得里面大有文章。”

  “快说说看!”许子贵催促着他快说个究竟。

  “这个信不寻常的地方有两处:你想想看,写信人一定和德华相当的熟悉,而且关系也很密切,信中的话无拘无束,很随便。这说明他们不是亲密的朋友,就是同党,不然怎么会知道德华的家庭住址和你许子贵的名字呢?”

  邹希鲁的分析,使许子贵觉得很在理,就点点头连连说:“是有点名堂!你再说说看。”

  邹希鲁接着分析道:“你看,信中写着‘寿县一别’四个字,这说明,他们曾经一起在安徽的寿县共过事。还有,从写信的口气来看,来信人有可能知道德华的下落,但没见上面,这封信是投石问路来的。”

  许子贵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看来还是喝墨水的人有见识。你看是否快给上海那边回个信,问问五伢子的下落,也好知道个准儿。”

  “亲家说得对,应快点给廖运周回信,问同德华的下落。”

  桃妹子得知有人来信找德华,赶快跑过来,问爸爸:“是谁写的,从哪发来的?”

  邹希鲁把信给了桃妹子,她一看,感到这字有些熟悉,就说:“这字好像德华写的,他在家时,我在洗他的衣服时,看到他口袋里的小本子,字体有点像。”但还不敢肯定,因为她没见到这个廖运周的字是不是也这样。

  邹希鲁更坚定了他的判断:“桃妹子,你马上给廖运周写封信。”并对写信的内容和口气等作了交待。桃妹子激动地拿起了笔……

  几天来,许光达在医院里,只接受些一般性的恢复治疗,一直没有手术。

  他很着急,更渴望接到家里的信,每天都要到医院门口看看有没有邮差来。

  这天下午,当他从邮差手里接过一封写给廖运周的信后,他的手颤抖了,心里怦怦直跳,他此时还猜不出信中带给他的是福还是祸。他顾不上那么多了,急忙把信打开,一行行清秀的字迹展现在眼前:

  运周:
  来信收悉,由哀感谢您的挂念。您在信中询问德华的情况,其实,他自1928年秋离家,一直未归,他现在何方,家人也不得知。如果有他什么音讯,万望来信告之!
  又及:他的妻子桃妹子现在工厂做工,苦得很,一心在等着他。全家人一切如初,恕不赘述!
  盼望回音
  许子贵

  许光达看着这封信,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三年多了,终于有了家里的音信。尤其是桃妹子平安无事,使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他决定立即回信,这次,他不再遮遮掩掩了,直接署了许光达的名字。但没有说明这几年的情况,只是说自己在上海做事,现在不叫许德华,而改名为许光达。其中特别提到了桃妹子,并寄去了二百银元。其中一百块给桃妹子,让她读点书,多明白些事情,另一百块寄给许子贵。写完信,就立即连同二百块银元一同寄了出去。

  当天下午,许光达被推到了处置室,一个护士告诉他:“马上要给你动手术。”

  说完为他的手术部位备皮、消毒。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女人匆匆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他说:“小姐,我哥哥的手术暂时不做了,我们家里出了大事,必须由他去处理。”说着帮许光达穿衣服。

  女护士很惊讶:“小姐,先生的手术还是马上做的好,不然的话……”

  这位小姐对护士解释说:“手术肯定要做,待他处理完这桩事,立即手术,床位先不要退了。”说完,搀起许光达就走。

  这位小姐叫陈静,是我党的地下交通员,遇事冷静,处事果断。刚才得到情报,党内出了叛徒,供出这个医院是我党的一个秘密联络点,各游击区的红军高级指挥员负了伤或有了重病,都到这里治疗。她马上来到医院,亲自扶着许光达下了楼,坐进备好的一辆轿车逃出了险境。

  两天后,许光达在租界里的新西兰友好人士艾黎家里得到通知,中央决定抽调部分干部去苏联学习,让他随队一起到苏联医治枪伤并参加学习。

  许光达又踏上了新的征途!

  桃妹子自从发出信后,焦急地等待着上海的回情,在她看来,只要丈夫活着,再苦也能熬过去。

  这天上午,桃妹子照常站在街口等邮差的到来,这成了她的习惯。可每一次都使她满怀希望地来,失望地返回。现在,她已待了有半个钟头了,仍未见邮差的影子,她失望了,转过身朝家门口走去。

  “姑娘,有你家的一封信和一张汇款单。”一个邮差边说边走了过来。

  因为桃妹子天天到路口来,这个邮差已经认出了她。

  桃妹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激动得不知所措,慌忙接过信和汇单,给邮差深深地鞠了一躬,半天说出一句:“谢谢你……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

  那个邮差感到有些陡然,说了声“不用谢”,就转身走了。

  桃妹子拿着信和汇款单,心里怦怦直跳,手在颤抖着,当她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后,才把目光集中在信封和汇款单的字迹上。她多么熟悉这字迹啊!

  她断定:这信一定是德华写的。

  拆开一看,果然是许光达写来的,她好喜欢哟!盼来了,终于盼来了,她把信紧紧贴在胸口上,泪水像雨点似地洒落下来。她擦了下眼泪,心想,爹爹自从清河出事,被罢官回到长沙后,就很少看到他的笑容,从前年开始,竟信起佛来,一有空闲,就抱起几本佛经,还有《景德传灯录》什么的。虽说她搞不清父亲为什么这样,但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到他内心的苦闷。这下可让他高兴高兴!

  桃妹子拿着信和汇款单跑到邹希鲁跟前。

  “爸爸,五伢子来信了。”

  “这么快。我这几天就觉得信该到了,快拿给我看看。”邹希鲁接过信,里面写道:

  桃妹吾妻:

  三年多不见,甚是悬念。吾在上海做事,余一切皆安,勿念。现已改了名字,不叫许德华,而改为许光达。特寄上一百块银元,以作求学之资。人不读书,事理不明,做人亦难。望能设法求学,以慰我念。并望得到岳父大人相助,婿将感激不尽……

  邹希鲁读到这里,高兴之余不免有几份愧色。因为他曾经当面答应过许光达要女儿念书的。

  那还是三年前的事。当时许光达因被通缉,长沙警备司令部派人来清河抓他而逃到北平。邹希鲁也被革了职。十天后,邹希鲁来到北平,找到了许光达。许光达连连向岳父致歉,连累老先生丢了官。邹希鲁对女婿说:“这不关你的事,其实我早就不想干了。罢官也好,无官一身轻嘛!我回湖南老家去,还当我的教书匠。”

  许光达意识到,自己一走,会连累桃妹子的,就对邹希鲁说:“我这一定,桃妹子可就要吃苦了。请爹爹转告她,要她多保重。不要惦记我,等风头一过,我会回去看她的。”

  邹希鲁见女婿身陷困境,仍然惦记着自己的女儿,很是激动。

  “德华,你就放心吧,我回长沙以后,把桃妹子接到身边一起住,我会照顾好她的。”

  “那太好了!到您的身边,让她继续读书,她年纪太小,省得整天为我担惊受怕,我也就放心了。”

  邹希鲁看到许光达的信和寄来的一百块银元,更觉得对不住桃妹子。那次接到身边后,她只读了半年书,继母就让她退学,进苑湘绣花,后来又进了工厂……唉,我这个老糊涂,对不住我的学生,我的女婿德华啊!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帮助她。

  站在身边的桃妹子,看到邹希鲁有些懊悔,自然也就不会责怪自己的父亲了。她从父亲手中拿过信,回到自己的屋里。她要再看上十遍、二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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