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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当然,既然管科学、管文化,在具体工作上陈毅还是有权照顾各种人才,促进各种业务的。他对中国围棋(以及象棋)的发展所作的贡献便是突出事例之一。他多次召集棋艺界讲话,传达中共中央的关怀和国务院的规定。他告诉大家:贺老总同意了,钱由他出,编制上划归体委管理,待遇可按大学教授、讲师的标准,可以自办棋类刊物,出棋谱、出个人专辑,光明、文汇、新民等报刊可登载棋谱和比赛情况。在他的鼓励和支持下,新中国第一部《围棋名谱精选》很快问世。陈毅的题词说明他的见地。

  纹枰对坐,从容谈兵。
  研究棋艺,推陈出新。
  棋虽小道,品类最尊。
  中国绝艺,源远根深。
  继承发扬,专赖后昆。
  敬待能者,夺取冠军。

  后来,他又把围棋溶合进中日友谊的暖流中去,确实推动了两国棋艺的发展和人民的友好。日本棋院先后授予他名誉七段、名誉八段。

  对于多种体育、文艺活动,他都很关心,而且积极使他们成为外交工作的开路先锋,东方歌舞团便是他很重视的“文艺大使”。

  运动一个接着一个,“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运动又来了。陈毅的头脑一度发热膨胀,也跟着说了一些冒进的话,但当外交部院子里也筑起了小高炉冒烟炼铁的时候,他的头脑很快清醒起来。外交部不办外交!化大功夫去炼报废的铁疙瘩!尤其是全国不讲科学,把真正的科学家耻笑为扯革命后腿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使陈毅感触殊深。

  有人认为陈毅敢于作广州会议上的讲话是因为1962年1月毛泽东已在七千人大会上作了自我批评。那是有根据的,因为陈毅广州会议上的讲话鲜明地引用了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上的话:“你们要相信过去三年有时候我们是做蠢事呀!我们是很蠢的呀!”陈毅还明白他说:“我参加了中央七千人的扩大会,我才敢讲。”但是也应看到,在这之前,陈毅对党在思想战线上的“左”倾早有感受,也早有批评。在1961年3月22日,在中南海紫光阁召开的戏曲编导工作座谈会上(这会正是他建议召集的),他出语惊人:“我看到有些文章把古人骂得一塌糊涂,把李清照完全否定了。李清照当然有她的局限性,她不可能超过那个时代去解决问题。”“有篇文章讲陶渊明,为什么当时不去和九江、郡阳湖的起义军结合,却坐在那里喝酒,因此认为陶渊明的诗一无是处。”“不仅历史上的人物都有缺点,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也都有缺点。毛主席从来没讲过他没有缺点。”“我们今天不要把毛主席神化。凡是把毛主席神化的人是别有用意的。”“不仅过去的时代有局限性,我们这个时代也有局限性。封建阶级有局限性,资产阶级有局限性,无产阶级也有局限性。我们只能尽量做我们这一代所能够做到的事,不是说一切事情我们都能做。”“今天,在农业方面,有人想很快就跳到共产主义,刮共产风,犯了错误……就是毛主席也不能超过今天时代去解决问题,否则就要犯错误。”

  1962年3月2日,全国科学家座谈会和全国后剧、歌剧、儿童剧创作座谈会同时在广州召开。周恩来给两会的报告中重申了他认为中国知识分子的绝大多数已是劳动人民的知识分子的论断。小组会上科学家、剧作家倾诉了几年来遭受“左”倾思潮迫害的痛苦:被“拔白旗”点名批判,乃至开除党籍遣送劳改的人数,竟占了与会代表的大部分!

  陈毅又惊又怒,他是共产党员,党教导他既要反右也要反“左”,在“左”倾思潮依然猖獗的年代他不能不挺身战斗。

  “工人、农民、知识分子,是我们国家劳动人民中间3个组成部分,他们是主人翁。不能够经过了12年的改造、考验,还把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这顶帽子戴在所有知识分子的头上,因为那样做不合乎实际情况。”“你们是人民的科学家、社会主义的科学家、无产阶级的科学家,是革命的知识分子,应该取消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帽子。今天,我给你们行‘脱帽礼’!”

  说到此,陈毅站起,向全场知识分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当然是掌声雷动。

  陈毅继续说:

  “12年的改造,12年的考验,尤其是这几年严重的自然灾害带来的考验,还是不抱怨,还是愿意跟着我们走,还是对共产党不丧失信心,这至少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

  “10年8年还不能考验一个人,10年8年12年还不能鉴别一个人,共产党也太没有眼光了!……今天我们团结的人不是多了,而是太少了!科学家是我们的国宝!真正有几个能替我们解决问题的人,一个抵几百个!……愚昧是个很大的敌人。帝国主义是个敌人,封建势力是个敌人,愚味——几万万人没有知识、没有科学知识,也是很大的敌人。”

  陈毅讲话很大的特色是态度明朗,这次他更是毫不含糊地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那便是在“有些党的领导机关”和知识分子之间“产生了矛盾,伤了感情,伤了和气”。“这里面有个是非,总有一方面对一方面不对。只有弄明哪一方面主要是对的,哪一方面是错了,才能够团结起来。如果来一个两边都对,或两边都不对,各打50大板,不能解决问题。”显然,“经过了12年的改造、考验,还把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这顶帽子戴在所有知识分子的头上,”是有些党的领导机关不对,“因为那样做不合乎实际情况。”而且,“有很多事情做得太粗暴、太生硬。”明确他说“有些党的领导机关”是“错了”,而“对的”却是知识分子,这是惊人的。

  陈毅讲话还更深一层触及矛盾的实质,那就是某些党政领导干部缺乏民主作风。陈毅认识到问题很严重,很危险。他说:“我是心所谓危,不敢不言。我垂涕而道:这个作风不改,危险得很!……严重到大家不写文章,严重到大家不讲话,严重到大家只能讲好,这不是好的兆头。将来只能养成一片颂扬之声……危险得很呵!”弄得科学家们见你吹亩产一万斤,也不敢说话;见你的大水库不合科学原理将来要造成灾难,也不敢提批评意见。如果为了人民利益鼓起勇气提了批评,“一批评就是反党,一批评就是反社会主义,就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陈毅说:“我们共产党就是有点民主,自己能够谦虚,能够团结人,大家愿意加入共产党,舍死忘生的来进行战斗,这样才打败了反动派。假使有今天这种情况,共产党还能够胜利吗?”

  关于领导作风和领导方法的问题,陈毅在这次讲话中说到了“无为而治”。这四个字后来成了陈毅的一大罪状。这里特地把他的真正的意思长文引用:“在井冈山的时候……一个战斗的布置,我们大家参加,军事指挥员:军长、师长、团长,有时营长、连长都参加,我们(党代表)也参加。战斗一发生了,毛主席就说:‘我们走,你跟我来。让他们(军事指挥员)去指挥。我们在那里很麻烦,弄得指挥员很难下决心。你在那里,他要征求你同意,不征求你同意,独断专行,将来要受批评,打了败仗,说他目无党代表。

  要征求你的同意呢,商量来商量去,丧失时机,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当机立断,马上就进攻,或者是撤退,或者迂回,或者把预备力使用上去。避免多头指挥。实际上我们也没有实际作战的指挥经验,我们只抓作战计划,定下来就行了,以后就让他们有经验的人去搞。’——唉,我很长知识呵!因为我这个人,恰恰就是什么都要干涉,也是仿佛有那么个精神:把革命的一切都要包办完的。很多指挥员最恼火我,经毛主席这么一搞,把我这脑筋就搞得通了一点,以后我就好办了。所以有很多事情,看来是可以无为而治的。

  什么事情都去领导一番,反而会领导坏了,有些不去领导,反而好一些。要懂得,领导有领导成功的,也有领导失败的。有把握领导成功的就去领导,没有把握就不去领导,就让有经验的去搞,自己‘坐享其成’……党委领导业务,也是要通过党的专家来领导,和专家合作,取得他们的帮助来实现领导。毛主席讲过,共产党员不懂自然科学,怎么办呢?通过专家,委托他们来领导。或者帮助专家提高政治,吸收他们入了党,通过他们来领导。”

  显然,陈毅所主张的完全不是放弃领导。相反,他对怎样实现领导有很正确的严格要求。他以军队的一个班作比喻:“人民解放军的班长,打仗冲锋,班长是第一个……其余的人跟了来,这个领导,是带头。分东西班长最后分,……吃饭,人家装满了,班长才去装了来,什么领导?你要讲领导,就是要带头,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所以现在领导这两个字,要加以正确的解释。讲党领导一切,主要是路线、方针、政策……至于专业问题,最好不要乱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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