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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李煜等人,不一时便来到,田钦祚让他们都站在岸上等候,自己先上船禀报一番,才出来说:“元帅宣李煜上前看见。”

  李煜只好出列上船,只见那船边搭着一块独木跳板,悠悠晃晃。李煜不由心慌,生怕踩个不稳,跌入河中,站在岸上畏不前。

  曹彬在仓内望见,便叫二个卫士,去扶挟李煜上船。

  李煜上了船,只见潘美立在船头,慌忙跪倒,拜见行礼。潘美也答礼相还。李煜进了船仓,又向曹彬行礼。曹彬却坐着不动,说道:“本帅甲胄在身,不答礼了。”

  既保持大帅威严,却又对李煜待以客礼,恩威并用。在李煜拜毕之后,曹彬立即让卫士给李煜看座。请李煜在一侧坐下。

  曹彬道:“本帅这次出兵下江南,完全是因为万岁几次召你进京,你却不去。只好派本帅来强请了,耗费了国家不少钱粮,还使中原和江南因此而丧生了不少将士的性命,这都是你作的孽。时至今日,你可知罪?”

  李煜连忙欠身道:“李煜见事不明,受到左右臣下挟持,身不由己,如今真正知罪了。”

  曹彬道:“知罪就好。一定要认清形势,我们国家四分五裂,大乱已有五十余年。自古以来,却是治久必乱,乱久必治。如今大势已由是大乱转向大治、西蜀、南汉、荆南,湘楚等地,都已统归天朝,决不能容许江南仍然分裂国土,独立为政。所以,望你认清形势,纳土归顺,这是天心、民心的共同意愿,是不可逆转的趋势,你可明白吗?”

  李煜道:“明白,明白,李煜自当纳土还国,上表请降,进京待罪。”

  曹彬点头道:“如此甚好。纳土归顺,便成为一家人,不但无罪,而且有功,入京朝见万岁后,仍不失封候之位,这点你可放心。”

  李煜听后,才略觉安慰,脸色也平静了一些。

  曹彬又道:“你可回宫收拾行李和家当,一切珍宝,愿带的都可以带上。归你所有。你的家属也同样要收拾准备。一旦你离开金陵,宫内留下的物资便都要造册登记,收归国有。那时,就不再属于你了。”

  李煜只是唯唯听命,没有多讲一句话。曹彬便他回宫,按分付准备起程。并又拨一千精兵,守护江南伪宫,宋朝一切将士兵丁,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宫。

  李煜去后,田钦祚道:“元帅,你不该把李煜放回,如果他自尽,我们如何向万岁交待。”

  曹彬微微一笑,说道:“你没看见吗?刚才李煜上船时,连个跳板都不敢过,怕掉到水中。如此胆小怕死的人,如何肯去自杀?你们只管放心,不会有事。”

  当天,曹彬、潘美便写下捷报飞报进京。不到半个月,匡胤圣旨已到,命令曹彬、潘美继续留在南,盘点江南官库物资,开仓救济金陵城内百姓,安抚江南百姓,招降各州县。江南各州县地方行政官员,照旧供职,等待甄别后,正式录用。江南中枢各部院大臣,一律携带家眷与李煜全家,派兵护送来京,限三日内起程。

  旨意一下,曹彬即派人通知李煜及大臣徐铉、张洎等人,告明进京日期。

  十二月十二日,李煜清晨起来,匆匆到太庙祭拜一番,向祖宗告别,回到宫来,带了小周后和宠妃小花蕊夫人,以及批准带领的二十名宫女和太监,将早已准备好的细软行李搬上骡车,对自己居住了三十九年的宫殿,看了最后一眼,便走出宫来。

  谁知那些江南宫中近千名宫女、太监和教坊乐师、歌妓,闻知李煜要走,都跪在宫门内外的主道两旁,向李煜送行,乐师们奏着凄凉的乐曲,李煜不由想起昔日的繁华,如今一切都成过去,不由热泪涌出,失声痛哭。

  出得宫门,只见宋军将领田钦祚、郭守文,引着骑兵,早已列队等待。徐铉等人,也排为一行,站在一边等候。田钦祚见李煜携带家眷出来,便催李煜上车,连同江南各官员家属和李行,绵长车队达二百余辆,在三干铁骑的前呼后拥下,离开金陵,向汴京进发了。

  这支行动缓慢的队伍,虽然起早趁黑的赶路,也足足走了二十天才到达汴京,已是开宝九年正月初三日了。

  次日早晨宋太祖赵匡胤,登上明德门上城楼受降。由郭守文带领兵丁,押了李煜及其大臣共四十三人,都穿着素服跪于明德门下伏罪。按照礼仪制度,首先由郭守文宣读曹彬写的献俘捷报。匡胤却说:“刘鋹是伪汉皇帝被擒而降。李煜虽然割据一方,但早已削去帝号和国号,改奉大宋年号,自不能与刘鋹同样对待。”

  便宣布不必宣读献俘捷报,对李煜等人也不必捆绑,只令他们跪于明德门下聆听诏书,由楚照辅宣读书道:

  上天之德,本于好生,为君之心,贵手含垢。自乱离之云瘼,到跨据之相系。谕文告而弗宾,中吊伐而斯在。庆兹混一,加以宠绥。江南伪主李煜,承奕世之遗基,据偏方而窃号。惟乃先父,早荷朝思,当尔袭位之初,未尝禀命。朕方示以宽大,每为含容。虽陈内附之言,罔效骏奔之礼,聚兵峻垒,包蓄日彰。朕欲全彼始终,去其疑间,虽颁召节,亦冀来朝,庶成玉帛之仪,岂愿干戈之役?蹇然弗顾,潜蓄阴谋。劳锐旅以狙征,傅孤城而问罪。洎闻危迫,累示招携,何迷复之不悛?果覆亡之自掇!昔者唐尧光宅,非无丹浦之师;夏禹泣辜,不赦防风之罪。稽诸古典,谅有明刑。朕以道在包荒,恩推恶杀。在昔骡车出蜀,青盖辞吴,彼皆闰位之降君。不预中朝之正朔,及颁爵命,方列公候,尔戾我恩德,比禅与皓,又非其伦。特升拱极之班,赐以列候之号,式优待遇,尽舍愆尤。今授尔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傅、右千牛卫上将军,封违命候。而其钦哉。毋再负德!

  读罢诏书,李煜叩头谢恩。当下早有侍从捧上候爵官服,侍候李煜穿戴完毕。立在一侧。匡胤才又让楚昭辅宣读第二道诏书,对徐铉、张洎等四十多位江南大臣一律赦罪,等候分配官职。徐铉等也都叩头谢恩。

  于是,匡胤便宣布赐宴于广德殿。除了李煜及其巨下外,宋朝各部院大臣也出席作陪。

  席间,匡胤问起徐铉:“李煜没别的本领,但是却很会吟诗填词,这次命他来京想他必然又要感慨一番,想必又作了什么诗词吧。”

  徐铉不敢隐瞒,只得回奏道:“来京路上,确实作了一首。曾写给臣看。”

  匡胤道:“你记得吗?可诵来朕听。”

  那李煜坐在一旁,听到这活,吓得脸都刷地一下苍白起来。生怕匡胤听后怪罪,只盼徐铉不要背出来。可是徐铉那敢不背诵,而犯下欺君之罪?所以只好勉强背诵道: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阙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李煜听徐铉一字不差的背完,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谁知匡胤听了以后,反而哈哈大笑,说道:“确实切合实际,真亡国之君也。献出祖宗基业,应当痛哭于九庙之外,向百姓谢罪而后行。而李煜这词,没有只字想到百姓,却只是把挥泪对官娥,听教坊离别曲记在心里。这样的君主,那能治理得国家,不亡才怪呢?”

  停了一下,又看着李煜道;“这词恐怕对今后那些忘掉百姓,忘掉国家的昏君,倒有点提醒作用吧。可奖赏李煜酒一杯。”

  说毕,即令内侍酌御酒一盅送上。这时,李煜见匡胤不怪罪,才放下一点心,却又被挖苦得满脸通红。

  次日,匡胤下旨,原宰相赵普已迁居新宅,原赐给赵普的府第,已经收回,并重新粉刷修整完毕,即令赐给李煜,让他择日迁入居住。同时,又下旨授徐铉为太子率更,张洎为太子中允,其他各官也都一一安排了职务。并且都赐给住宅。

  李煜搬入新宅,只见这旧相府,虽远不比金陵皇宫广大阔气,但也有亭台楼阁百余间房屋,还有花园。李煜的儿子李仲寓被授给左千牛卫大将军的荣誉职务,另赐第于积珍坊内。所以这所宅子中,只有李煜和小周后、小花蕊夫人三口人及宫女、太监二十名,所以也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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