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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这一战又是洞口战役的重演,唐兵马船只较洞口之战更多,但由于屡败之师,锐气尽丧,双方混战一场,战鼓声震数十里,仅仅半天多的时间,唐军便全线溃败。

  陈承昭仅得以率领数百骑兵逃脱,向东落荒而走。赵匡胤闻讯,立即率领郑恩、高怀德带一千骑兵,奋蹄急追,一直追了六十余里,终于把陈承昭追上,生擒回来。

  这一仗,共俘获唐兵七千余人,被杀或溺死河中的,不计其数。又缴获了战船三百余艘。至此,唐军水师便全军覆没了。

  金陵城内的南唐皇帝李璟,自听到周世宗柴荣第三次御驾亲征淮南的消息后,便焦急得坐卧不安,盼望着战争消息,这一天,他正在御园中漱芳亭上招集宰相冯延巳和几个文人学士,饮酒赋诗解闷。只见枢密使陈觉哭丧着脸走了进来。

  “陛下!”陈觉跪倒叩头行礼已毕,奏道:“濠州团练使郭廷谓派人来京,有本奏上。”

  说毕,将郭廷谓的表章呈上。

  李璟打开一看,原来是郭廷谓要求投降后周的奏本,顿时气得脸色苍白,厉声骂道:“无耻之极,既想叛国投敌,却又写此本章来戏弄寡人!”

  怒目圆睁,对陈觉道:“陈卿,速速传旨将郭廷谓这个叛贼全家拿下,满门抄斩!”

  陈觉听了,慌忙跪下叩头道:“陛上息怒,臣有话说。”

  李璟道:“卿有何话,不妨直说。”

  陈觉道:“从郭廷谓奏章中看,他现在并未投敌,只是因兵微将寡,孤城难守,才来此奏章,目的是乞求援兵,如援兵一到,他自然不会投敌了,所以陛下应宣召齐王前来,商议援救之策为上。”

  李璟一听,便点头让速召齐王见驾。

  原来这李璟,原名李景通,当了皇帝后,才改名李璟。其二弟李景遂,被封为嗣君,三弟李景达,封为齐王,又兼兵马大元帅之职。闲话少说,这李景达不一时来到。李璟遂将郭廷谓的奏章让他看了。问:“御弟以为派何人出兵救援?”

  李景达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今年春夏,寿州战后,我军损失过大,至今元气未复,新军训练未成,目前实无兵可派,看来只好放弃濠州了。”

  李璟道:“这样说来,就是要允许郭廷谓投敌了。如此叛徒,不抄斩其全家,何以服众?”

  陈觉道:“不可,郭廷谓乞求援兵,援兵不至,为了保护全城军民生命,才被迫投降。可见并非死心投敌,来请示,乃不忘故主的表现,可谓身在曹营心在汉啊。那柴荣决不会永守淮南不退,一旦他回开封,时机有利于我之时,吾皇再对郭廷谓晓以大义,使他反戈一击,也是不无可能的。如诛其全家,他必死心塌地从贼了。因此,不如对其家属不究为妙。”

  李璟听后,沉吟不语,回顾冯延巴道:“卿家意见如何?”

  冯延巳道:“陈枢密之言是也。以郭廷谓的数千人马,对抗柴荣的十余万大兵,无异以卵击石,所以,不如存此卵,惟求生聚。陛下放其家属不究,其必感恩,思家心切,终会回江南来,又因其有罪在身,归来时必先立功认赎罪,方敢回来,此实对我有利。故以不罪其家为上策。”

  陈觉、冯延巳说的都很冠冕堂皇,其实,肚子里都有私心。陈觉老奸巨滑,早看出南唐必不可保,早已打算为自己留条后路了,焉肯多杀,给别人留下报复自己的门路。那冯延巳更因自家兄弟被俘,他不愿杀人,以免周兵也报复杀掉冯延鲁。他们肚里的鬼胎,李璟如何能知晓,只从他们表面的话去理解罢了。

  李璟听了他们二人的话,沉默一会,才说:“罢了,罢了。陈卿可回去代朕草写诏书给郭廷谓,就说朕已无能力援他,让他自己作主自便吧。至于他们家属,朕当妥为保护,这一点也写进去,作为牵挂他的一条绳索。”

  说毕,流下两行眼泪。

  陈觉领旨而去。齐王李景达也觉得无趣,便也一同告辞。

  二人走后,李璟酒也懒得吃了,倚着濑芳亭的栏干呆坐,心事索回,他望着那亭外池中,满池破败的荷叶,心中一颤,暗想,难到自己国家也会如这荷叶一样,在强烈的北风之下,要枯黄而死吗?忽然,一阵风声过去,送来远远的笛声,如泣如诉,不知是那个富人又在吹断肠曲。李璟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呆呆想了一阵,蓦地,喊大监:“拿纸笔侍候!”

  他走到几步前,提笔挥毫,不假思索,便写出了一首《摊破浣溪纱》的词来:

  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碧波间。
  还与容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多少泪珠何限恨,依栏干。

  写完,方才搁笔,宰相冯延巳早已叫起好来。说道:“陛下这道词,情景交溶,感人肺腑,尤其‘小楼吹彻玉笙寒’一句,真千古绝唱也。”

  那些文人学士,徐铉、韩熙载等,也跟着叫好。

  可是李璟只是摇头苦笑。

  冯延巳最善揣摸李璟的心事,他见李璟不似平日那样欢乐,便安慰道:“陛下,江北战事偶而失败,也不过胜败乃兵家之常,以后形势,实难预料。那周主柴荣以前两次下淮南,都是过了年才出兵。目前年关将尽,他必然发收兵回中原过年,祭拜祖宗。一旦他回兵,淮南空虚,我军便可乘时反击,收复失地。比如去年,他占有了我们滁、扬、泰、舒等州,他一走,我们不是就又收复了吗?望吾主勿忧为是。”

  李璟听了,才略略放下一点心,宣布罢宴,自回后宫休息去了。

  他急盼传来柴荣退兵的消息,可是总是事与愿违。一封封的战报传来,都是不利的消息:

  清江口之战,南唐水师全军覆没;

  南唐水师统帅陈承昭被周兵活捉;

  柴荣过年竟不收兵转回汴京,反而挥兵东进,包围了楚州;

  周兵攻占有海州,楚州陷落;柴荣大兵沿运河南下,进驻扬州。

  这一连串的消息,从十二月一直到第二年的二月,使李璟无法过个安生的新年。终日陷于苦恼之中。

  而更令他生气的事,是他的亲兄弟李景遂,写了奏章,要求辞去嗣君之位。嗣君就是皇储,李璟的接班人。由于李璟要传位于兄弟,而不是传位于儿子,所以不称太子,而称为嗣君。

  皇位都不希望了,这明明是认为南唐王朝已没希望。李璟如何不恼怒。痛斥李景送一顿。

  可是李景遂并不买帐,干脆称病不来朝见,却一连写下十道表章,派人送来,坚决辞去嗣君。

  作为嗣君,是皇帝的接班人和助手,要帮助皇帝断决日常政务,他既坚决不干,无人协助处理政务,留他已无意义,只好下诏改封为晋王,加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一连串最高官衔。李景遂却借此跑到洪州(今江西南昌)去了。

  同时,又立儿子李私冀为太子,代替了李景通的职务。

  祸不单行,雪上加霜,李璟的另一个兄弟,齐王李景达,也上表来了,以多次战败,无力统军为理由,要求辞去兵马大元帅的职务。

  李璟被逼得无法,只好同意,让他改任润州大都督,那润州就是现在的镇江,与江北的扬州隔江遥遥相对,正是周兵进军江南的第一站,他如何敢就此职,便以南方的吴越出兵响应后周,浙西危急,要求到浙西去督师。李璟也只好顺了他心意,改任他为抚州大都督,李景这便借此远远躲到抚州去了,比李景遂跑得更远。

  众叛亲离,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愿为自己保驾了。李璟已觉得将要陷入山穷水尽之境。

  就在这时,枢密使陈党报告了更坏的消息。

  周主柴荣的大军,已从扬州进驻长江北岸的迎銮镇,近千艘的战船驶入了长江。先锋赵匡胤率领一支舰队,杀到长江南岸,突入润州江防守军营寨大杀一阵,放火烧了寨栅,然后方返江北。

  这明明是告诉南唐,周兵完全有能力,随时过江占领江南。李璟没了主意,连问冯延巳和陈觉“怎么办,怎么办!”

  冯延巳、陈觉只好双双跪下,奏道:“事已至此,为了挽救国家,只好与后周议和了。”

  “议和?”李道:“过去曾遣孙晟等去议和,周主曾提出让割让江北十四州地方,他即退兵,如今十四州已被周兵占领了十州,恐怕他们不会再同意了。”

  冯延巳道:“不然,当时从周主的口气看出,他想只在江北十四州,并未露出要占领江南之意。如我们上表称臣,献出江北十四州的同时,再加上愿削去帝号,改称南唐国主,年年向周室进贡,听命于周。大概周主定会应允,这样,我国便可安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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