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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我既然输了棋,这华山归你也就是了!”

  陈抟道:“空口无凭。”

  赵匡胤道:“难道还要立上一张字据不成?”

  陈抟道:“那是自然。”随即让童儿取过文房四宝,置于案上:“赵公子,请吧!”

  赵匡胤心想,这个玩笑他是非开到底不成?于是把纸展开,拈笔在手,浓墨一蘸,挥洒流利。上书:“汴京赵匡胤与陈抟老祖对奕,三盘皆输,确认是实。愿以华山抵债,永归陈抟为业。空口无凭,立此为据。”后面又签上了“赵匡胤年月日立”。

  陈抟又对张鼎道:“贤弟,你这个保人,也要写个名字。”

  张鼎道:“好,好!咱愿一保到底!”说罢,也在下面签了名。

  那陈抟拿了字据,小心叠好收起。匡胤见他如此郑重,肚中暗笑,却不敢出声。他哪里想得到后来他当了皇帝,华州地方官到华山收赋税,却被陈抟拒绝,并拿出赵匡胤亲笔书写的字据为证。地方官无法,只得写了奏章,上报朝廷请示。匡胤这才想起赌棋输掉华山的事来,只好下旨,永远免去华山范围内一切赋税。这事传开以后,好事的人便找到赵匡胤和陈抟下棋的地方,盖了一座“下棋亭”,成为华山一处著名古迹。这是后话。

  且说赵匡胤写了字据,就要告辞下山。陈抟看天色已晚,山路难行,故而挽留,要他再住一宿,命童儿带他净房去了。

  第二天起身,用过斋饭,赵匡胤背起蟠龙棒和自己的包裹,来向陈抟辞行。走进卧室一看,只见陈抟正在侧卧沉睡。有一童子在床前侍候。赵匡胤不便惊扰,便问童儿道:

  “不知道长何时起床?”

  童儿道:“师傅一睡,少者三月五月,多则三年五年。不到时间,即是呼唤他也不会醒的。”

  赵匡胤一听,便也不再等候了,只让童儿在师傅醒时,代为告辞便了。于是,他别了道童,出了观门,继续向西走去。这一路,到处是山、是树、是山泉、是瀑布。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不但不见村镇,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说也凑巧,正在这时,他发现路旁有个岩洞,好像是猎人住过的地方。这儿有天然的石桌、石床。赵匡胤想,就在这儿过夜好了。不过,遗憾的是离开“玄妙洞”时,没有带一点斋饭。而今天跑了一天,还没吃到一点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出山?找不到人家怎么办?他躺在石床上,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又走了大半天,仍然见不到一户人家。他实在饿极了,就在路旁采些草果、野菜,胡乱填填肚子。直到傍晚,他确实一点儿劲没有了。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正在这时,他发现前面不远,绿荫掩盖处,有几间房子,乍时又振奋起了精神,急忙向那地方奔去。他趟过小溪,爬上陡坡,走到跟前一看,原来也是一处道观,名曰“清幽观”。此观要比起“玄妙洞”,可小多了,不过也堪称雄伟。

  他走进观内,四处观望,好像这里的香火并不旺盛。香客稀少,十分冷清。他确实走得太累了,就在大殿门外廊下,往地下一躺,头枕柱礅,怀抱蟠龙棍,呼呼噜噜地睡起觉来。

  不知睡了多长时候,耳旁忽然听到有女子哭泣之声。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抬头一看,天色已经黑了多时。殿内的长明灯,忽闪忽闪地跳跃着,放射出惨淡的黄光。赵匡胤心中暗想:已经这样晚了,观内怎么会有女子哭泣?莫非观内道士为非作歹,私藏良家妇女不成?若真如此,算是尔等恶贯满盈了!于是,他提棍在手,循声向前找去。只见他绕过殿角,顺着雨路向前,在小竹林后一个僻静的所在,有一处小殿宇,殿门紧闭,铁锁衔环。殿内黑呼呼一片昏暗。那凄凄楚楚的哭泣之声,就从这里传出。赵匡胤心中想道:道观乃清净所在,竟藏良家妇女,看起来此观道士,决非良善之辈。于是他大喝一声:

  “呔!观内的妖道贼徒,快快与我爬出来,立即将这殿门打开!若还怠慢,爷爷可要动手拆你们的贼窝了!”

  观内道士突然听到这霹雳火闪的叫骂声,一时也迷了方向。也不知是哪位山大王,又跑到观内来了,于是急忙掌灯,向这边跑来。为首的一个老道士,看见赵匡胤手提棍棒,怒气冲冲,早就有几分发怵,忙陪笑脸道:

  “贫道不知大工驾到……”

  “呸!谁是你家大王?”赵匡胤大怒道。

  老道一怔道:“哪你唤贫道何事?”

  赵匡胤道:“我来问你,这殿内锁的是什么人?你快说!”

  老道暗想,他们可能不是一伙。于是答道:

  “是前天那一伙,送来的一位小娘子。”

  赵匡胤激然大怒道:“狗贼!出家人清净无为,红尘不染。而你偌大年纪,竟把一个小娘子关在殿中,做出此等非理不法之事,你的良心何在!今日遇见爷爷,是你恶贯满盈。拿命来!”

  他说罢,举棍便打。吓得老道连连摇手道:

  “慢来,慢来!这么说来,你不是大王?”

  赵匡胤随:“大王是什么东西?俺乃东京汴州专打抱不平的祖宗,爱闯祸闹事的太岁,赵家大公子,赵匡胤便是!”

  老道一听忙道:“哎呀!原来是汴京城的赵公子!久仰,久仰!完全误会了!”

  赵匡胤道:“怎么误会了?”

  老道答道:“公子息怒。此女是被两个响马掳来的,暂寄本观,还要我们好好替他看守,如果逃跑或死了,他们就要把清幽观夷为平地!”

  赵匡胤问道:“嗯,那两个响马现在何处?”

  老道答道:“贫道确实不知。不过,他们不久就要来的。”

  赵匡胤道:“岂有此理!快将殿门打开,我要亲自问过。”

  吓得那老道士连声应诺,急忙取来钥匙,将殿门打开。那女子在里面听见有人开锁,认为是响马回来了,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赵匡胤手提蟠龙棍,一步跨进殿内,四处寻视,却不见有人。道士随后掌灯,往里又走了几步,只见神道背后有一女子。只见她:

  满面泪痕,抽泣声音,偎在墙隅,战战惊惊。犹如梨花遭骤雨,恰似牡丹遇狂风。仔细看,眉若春山,春山逶迤愁无限;眼含秋水,秋水澹淡恨无穷。斜依墙边,比杨妃半醉半醒;不堪梳妆,胜西施宜淡宜浓。正可谓:身材窈窕,体态娉婷。

  赵匡胤看罢问道:“你是哪里人氏?为何被锁在殿中?是哪个诱你到此?有什么冤情?只要对俺讲了,我便搭救与你!”

  那女子看见赵匡胤言语慷慨,正气凛然,不像贼寇之辈,这才擦干泪眼,先向赵匡胤道了万福,继而问道:

  “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赵匡胤答道:“俺乃汴梁赵匡胤是也!小娘子不必害怕,要依实而讲。俺一定替你作主就是了!”

  那女子道:“奴家姓赵,小字京娘,家住隰州蒲县小杨庄,年方一十七岁,随父亲来到西岳进香还愿。不料路遇响马强人,把奴家抢掳到此。”说罢,又放声哭了起来。

  赵匡胤道:“我再问你,来到此处以后,观内道士对你如何?”

  那女子道:“道长对人十分良善,每日三餐,按时送到,还一再劝俺不可轻生,等待人来搭救于俺。若非如此,京娘早已不在人世了!”

  赵匡胤道:“这就是了。道长!适才在下莽撞,多有得罪。还望道长见谅!”

  长老道:“无妨,无妨!此乃壮士英雄本色。贫道敬佩!”

  赵匡胤道:“适才道长曾经言道:那响马不久还将到来?”

  长老道:“正是!”

  赵匡胤道:“他现在何处?姓甚名谁?待俺前往会他就是!”

  长老道:“那响马来去并无定向。据说其首领有一名叫张广,一名叫周进。那日抢得京娘之后,互不相让。争吵半日,才商定,暂把京娘寄寓观中,再到别处抢得美女,两个响马同时成亲。至今已有多日,故而贫道想着,他等将要来了。”

  赵匡胤一听,原来是这样,转向京娘道:

  “小娘子不必害怕,由俺送你回家就是。”

  京娘闻听急忙跪倒,干恩万谢。

  这时赵匡胤忽然发现,那老道在一旁,不做言语,脸色阴沉。似有什么心事,因而问道:

  “道长有何心事?因何郁郁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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