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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廉丹连忙劝阻:“太师公!大伙儿刚打下无盐县,人困马乏,是不是休整几天再说?”

  “休整什么!本太师听见杀贼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多女玩儿!要休整你尽管休整,本太师没那个闲心!出发!把酒席预备好喽,回来好庆功!”

  廉丹没辙,只好带着本部军马随后跟上,心里这个别扭:“小毛孩子!打过几回仗啊你?大姑娘养孩子,你显得什么能!你不是能耐梗儿嘛,行,让你小子先去撞撞南墙,撞你个头破血流再说!”

  心里有气,他这路大军前进的速度就慢多了,一路嘎悠着等嘎悠到了地方,仗也打完了,老远就看见王匡盔歪甲斜、旗号零乱,浑身带着血没命地往这儿跑。

  廉丹迎上去:“太师公一战成功,可喜可贺!照您的吩咐,酒菜都预备好了,您是在这儿吃啊,还是回大营去吃?”

  “吃个屁!贼兵忒厉害!就没见过象他们那么玩儿命的!廉将军,咱们一块跑吧!”

  廉丹不好意思再拿他开心了,毕竟人家在这种危急关头,还能惦记着他,拉他一块儿逃命。可是他也不能跑,出发前皇上单独找他廉丹谈过话,“将军受国重任,不捐身于中野,无以报恩塞责!”这不明摆着要他战死算嘛!

  王匡急了:“还等什么哪廉将军!再不走,赤眉大军拥上来,可就来不及啦!”

  廉丹从腰里摘下印信,由车上拔下符节,交给急得直跺脚的王匡:“太师公!麻烦您把这些东西呈送皇上,就说廉丹我为大新尽忠了!”

  “别介呀!胜负乃兵家常情,战略转移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对了,咱不是临阵脱逃,咱是战略转移!廉将军,您就别耗着啦,赤眉追兵的暴土狼烟儿都卷上来啦!”

  廉丹一把推开王匡,急嗤白脸跳上战马:“小家伙可以逃跑,俺廉丹决不能跑!”

  挥动大刀,直向赤眉追兵杀去。

  赤眉义军董宪也是个骁勇善战的猛将,一杆枪使得出神入化,廉丹跟他苦斗了几十回合,手下的兵了越斗越少,赶来的义军却越围越多,廉丹慌了手脚,一个没留神,被董宪挑下马来,众义军不由分说,乱刃齐下,把堂堂的大新更始将军给剁成了饺子馅。

  消息传到长安,王莽心疼死了:“予的廉将军!您带了那么多百里挑一的精兵锐卒,还可以随意征调各郡的战马钱粮,本来应该鞭敲金镫响、高唱凯歌还的!可是您忽略了予诏书里指示的战略战术,一味恃勇斗狠,离开了大将威武的符节,骑着马大喊大叫,混在乱军中跟一伙无名小卒玩儿命,终于死在乱刀之下!呜呼哀哉,可悲可叹!赐你个谥号,就叫果公吧!”

  东征大军的失利,挺让王莽懊丧,正琢磨着再派第二梯队上去,瞅见哀章了:“国将,廉将军为国捐躯,你看谁可以接过他的枪?”

  哀章就知道王莽没忘了前些天会上自己的请战,可那是什么情况?那会儿谁想到这些老农民这么能战斗?只不过想有个机会带带兵,发点儿战争财罢了!这阵儿一看,连身经百战的廉丹都玩儿完了,谁还敢去逞那个能?于是他弄出一脸苦相:“皇上,臣是知识分子出身;领兵打仗绝对外行!要不这么着,东征,您另请高明,臣就于点儿力所能及的吧,比方说,眼下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听说光是进入函谷关求食的饥民就有几十万!有不少人还窜进了长安,连带得首都也闹起饥荒来了,臣不如去开仓放粮,赈济这些饥民,维护首都的繁荣安定,这不也是挺光荣、挺艰巨的任务嘛!”

  王莽这会儿挺明白:“这种小事还用得着堂堂国将亲自去干?予早就派下面的办事人员去做了!”

  哀章一啧:“啧!您是不知道哇!您派的那些养赡官,根本没干正事,早把您拨去的救灾粮给盗卖了,卖的还是大价钱!您这两天没看期货交易所的大盘吧?小米的价格已经涨到一斤黄金一斛了!那帮家伙发了大财了,据说有的连劳斯莱斯都置上了!那些等米下锅的饥民可惨了,十个里头有八个楞让活活给饿死了!”

  “有这事?”王莽扭过头去问中黄门工业:“予不是让你调查进京的流民的生活情况吗?这事你怎么没汇报?”

  王业冲哀章嚷嚷:“国将公!咱说话可得凭良心!您说饥民没的吃,有什么凭证?”

  “凭证?你听听!皇上,您也听听!宫墙虽高,挡不住饥民的哀号!”

  王莽侧耳细听,果然呼啸的寒风中若隐若现地夹杂着模模糊糊的哀怨声音。

  王业也参与了盗卖救灾粮的违法活动,心里有鬼:“皇上,这哪是什么哀号,分明是流民们吃饱了之后在消化食儿呢!要是真饿,他们哪儿还有劲儿叫唤!您不信?奴才这就去拿凭证……”

  小子腾腾腾跑步出去,找一家饭馆,买了一大碗白米饭,又盛了一大碗肉羹,端回宫来:“皇上!国将!您二位瞅瞅,流民们吃的就是这个!上等的泰国香米,最近风靡京师的红焖羊肉,您看,还漂着油面筋哪!这还要怎么样?连奴才也不敢吃这么高档的玩意儿!”

  王莽放心了:“流民的温饱问题已经解决了嘛!退一万步,就算暂时有点儿困难,予不是还研究出来‘代食品’了嘛,让大夫、谒者分头到各州郡灾区去,教给饥民,把草木熬成胶来当饭吃,这是多妙的法子?神农氏也琢磨不到这儿!国将,别不是你听说赤眉猖撅,吓得不敢上前线一才拿赈济灾民说事吧?”

  哀章的花花肠子让皇上看透,没了言语。

  王莽又开始旁证博引,考古癖的老毛病又犯了:“想当初,伟大的祖考黄帝跟蚩尤作战,你知不知道,派谁作的大将?中黄直!中黄直跟大新什么官职相仿,国将号称知识分子出身,不会不知道吧?”

  “皇上你甭考臣了,臣去还不行?中黄直就是国将,国将就是中黄直!得嘞,人生自古谁无死,愣让打死别让吓死!皇上,您发虎符吧,臣愿去平定山东!”

  “这就对了,国家有难,匹夫还有责呢,何况你这位符命里明确指定的国将!”

  哀章别提多后悔了,心里嘀咕:“您就别提那符命了,我倒霉就他妈倒在这符命上了!早知道大新有这天,我不会给自己派个国师当当!瞧刘秀那小子多自在,翻翻书本儿,编编典章,一样拿四辅的高薪!”

  哀章窝窝囊囊去跟太师王匡会合,东方的事情算交给了他们俩。可是河南那边的形势也不太妙,也得派人去弹压才行。

  王莽调度有方:“大将军阳浚,领兵往河南荣阳敖仓防守,那儿是天下第一粮仓,不能让新市、平林、下江那几路反贼得手!真要丢了敖仓,咱们大伙儿都得去喝西北风儿!大司徒王寻,率十五万雄兵,坐镇东都洛阳,防备那几路反贼顺势西来,这是捍卫首都的重要防线,千万不要麻痹大意!大司马董忠在北军中垒营地待命,可不是呆着吃饱了混天黑,得抓紧时间训练兵卒,随时准备开赴前线!大司空工邑留守京师,兼理三公的所有公务!各自执行去罢!”

  阳浚、董忠、王邑三位都没什么问题,奉命镇守洛阳的大司徒王寻出了点小岔子,刚出长安没几步,在霸昌厩过夜,居然把皇上赐下的黄金斧钺给弄丢了,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偷去换酒喝了。

  王寻火烧眉毛,提着裤子到处寻觅,王寻王寻嘛,姓王的不寻谁去寻?

  到了还是没寻着,王寻手下的办事员房扬哭了:“呜……出师不利,出师不利呀!易经里单有这么一卦,叫‘丧其齐斧’,大凶啊!大司徒,您慢慢儿找吧,房扬不奉陪了,房扬这儿有份辞职报告,我这就奔长安,接了老婆孩子,回老家避难去喽!呜……丧其齐斧,丧其齐斧!”

  房扬前脚儿到了长安,后脚儿,王莽就接着了王寻的报告,王寻小子也够滑头,把丢失御赐斧钺的责任一股脑儿全推到了疯疯颠颠的房扬身上,还添枝加叶儿使了不少坏,好像大新的灾难就是这么个狂士招来的。王莽当然不干了,派几个虎贲勇士,一顿乱棍,真把房扬给送回了老家,连车票都不用买!

  杀了一个房扬,对大新局势的扭转屁也不顶,各地的农民起义军却越闹越红火,起初还只是吃饱肚子就算完,可现在不同了,居然敢占州夺县了,好几万人一拥而上,弄得各地方长官没脾气,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脱,二千万以下的官员让他们给宰了不少,只好盼着朝廷派兵来剿灭,可王师全是纸糊的一般,杀“贼”没本事,作威作福祸害地方倒比“贼”还他妈贼!连那个统了十几万虎狼之师的大师公王匡,虽说有了会飞檐走壁的国将哀章相助,也还是连吃败仗,剿“贼”?不让“贼”剿了就算小子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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