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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哀帝把心里的主意掏了出来:“你看,咱们现在住得不是很近么,你的新居就挨着未央宫,咱们就照这个样子,在我的义陵旁边,给你修一座家莹,规格嘛,得要臣子阴宅中最高级别的,我想好了,要修成庄严肃穆的那种,墓中要设置专供吊祭者休息用的‘便房’,槨室要是用坚硬的柏木累积而成的‘题凑’,家外要修建周垣数里的‘激道’,供军卒们巡行警戒,冢门上要雕满云纹虫兽,一句话,除了皇陵赶不上,在臣子中,你这冢莹绝不能让谁给盖过去!”

  董贤感激的眼泪都下来了:“皇上对董贤如此思宠,董贤今生今世只有以死相报了!”

  哀帝堵住他的红唇:“说什么傻话!什么以死相报,多不吉利!咱们这叫两情相悦,谁又图你报答了?要说报,你现在不正在报答我呢吗?要说死,不是你,倒是我,我,我,我快活死了……”

  俩大小伙子大白天弄起了闺房之乐。很快,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皇上!”

  刚刚矇眬入睡的哀帝,到底是大汉天子,耳聪目明,听出来人的呼唤声中透着几分惶恐和神秘,他躺着没动,轻声吩咐:“进来吧,轻一点儿,别吵醒了朕的董爱卿!”

  来人是个小黄门,他乍一见榻上这副情景,有点儿不知所措,愣在门口不敢进来。

  哀帝瞧出来了,再次吩咐:“进来吧,没事,董都尉与朕商议军国大事,累了,在这儿打个盹。”

  小黄门蹑手蹑脚蹭到榻前,附在哀帝耳边:“皇上,待诏息夫躬、孙宠有机密大事要密奏皇上!”

  哀帝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两个小小的待诏,他们能有什么机密大事?于是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哼,谁都想见朕!不是有丞相、有尚书们吗,让他们接待不就完了?你也是,这差是怎么当的?不会跟他们说朕这会儿没空嘛!”

  “说了!可两位待诏说,兹事体大,非要面奏皇上不可!他们还说,要是耽误了,当心你的脑袋!”

  哀帝大怒:“什么东西敢这么放肆,竟然辱骂天子!”

  小黄门赶紧解释:“不是当心您的龙头,是当心奴才的狗头!不过,这两位急赤白脸的,看上去真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奴才听了听,好像是跟东平王有什么关系……”

  哀帝一听东平王这三个字,立马儿闻出味儿来了:“是大事,是大事!告诉他们,在朕的御书房候旨,朕这就去!”

  哀帝为什么一听说事情扯上了东平王,就马上改变态度了呢?

  原来,东平王国历来就有藐视君王的传统。第一任东平王刘宇,是汉宣帝刘询和公孙婕妤生的儿子,元帝刘奭的同父异母兄弟。元帝驾崩之初,刘宇对刚即位的小毛孩子成帝刘骜很是看不上眼,借着为元帝治丧的机会,冲着中谒者发牢骚:“大臣们都讨论过了,说天子(指成帝)年岁太小,不见得能治理好天下,大家提议让深谙文法的本王爷进朝来辅佐天子,这种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苦差事,我才懒得干呢!我见过尚书们上班儿,没日没夜替天子处理国事,那才真叫苦不堪言呢!我干不了!像我这么有本事有能耐的,要干就干那自个儿说了算的!你们别瞧新皇人五人六的,他哪儿有辙把这么大个国家弄顺贴唆?别的不说,单这大热天,让他执固执定为先帝披麻带孝,就够他一呛!你们看好了,用不了几天,他就得热晕了,就得跟当年的昌邑王刘贺似的,犯了大汉的规矩!到那时候,大汉天子就是本王爷的!”

  刘宇怀了这路心思,就老盼着刘骜犯错误,自己好捡漏儿。可他也是,既然有这么大的志向,您自个儿倒也争口气,树立个光辉榜样啊!他不介,热孝在身,他就酒肉不论,晚上照样跟妻妾们寻欢作乐。

  也是该着小子倒霉,他有个小老婆叫朐臑的,因为被他故意冷落,偷偷儿抱怨老公,叫刘宇听见了,一通奥揍,还罚她去打扫卫生,扫街扫院子。胸臑也不是省油的灯,把刘宇的过失记在小本儿上,让家里人去揭发检举。揭发不成,检举未果,胸臑反倒遭了杀身之祸,被刘宇给绞死了。

  这件事情被耳报神们打听清楚,老实不客气地在成帝驾前狠参了刘宇一阵。按说应当逮捕法办,仗着他是成帝的叔叔,成帝不好意思下狠手,才只削去了两个封县了事。

  在刘宇寿终正寝之后接替他王位的,就是现在的东平王刘云。刘云跟他爹是一路脾气,也是狂妄自大的主儿,根本不把皇上往眼皮里夹。所以,哀帝对东平王国的动静一直不敢大意,这会儿,他情愿暂时离开心爱的董贤,也得奔御书房去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哀帝慢慢坐起身,刚要下榻,得,没法儿去了,怎么呢?他不是跟董贤同榻而眠吗,这阵儿董贤的脑袋正严严实实压着他一只袖子呢!

  汉朝时候兴宽袍大袖,俩人滚作一团的时候,这大袖正好给董贤当了枕头。这可难坏了哀帝。一头是江山,一头是变童,叫他怎么取舍?

  到底是青年天子,办事麻利,短暂的思索之后,哀帝终于下了决心,他探身从床头摘下高祖刘邦斩过白蛇、战过项羽、诛过韩信、斗过匈奴的那口明晃晃冷嗖嗖的青铜宝剑,照着董贤的脑袋就是一剑!

  第十七章 三陪大臣

  别担心,哀帝这千古流传的一剑下去,只不过割断了龙袍的一只袖子。

  说得更精确些,只是一尺七寸三分五左右的半拉袖子。

  但大汉天子这一剑,却产生了那个被称作“割袍断袖”的著名历史典故,两千年来,也不知被多少人说在嘴上、写在纸上、记在心上。直到今天,人们说起男性同性恋,还常常使用这个典故。赶明儿您再听人说谁谁谁有“断袖之癖”的时候,可千万别以为那是在说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喜欢撕衣裳玩儿。

  且说哀帝穿着被割去半拉衣袖的龙袍,怪模怪样地来到御书房。

  息夫躬、孙宠两人早就等出了一脑瓜子白毛汗。

  “皇上,大事不好了呢!山,山上长了草了!”

  “皇上,他说的不对,是石头,石头在山上!”

  哀帝心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山上不长草长什么?石头不在山上又在哪儿?你们也得答应啊!就这还机密大事哪,白糟蹋朕挺好的一件龙袍,你们不知道朕倡导节约啊?得让你们赔偿朕的经济损失!

  息夫躬、孙宠你一嘴我一舌,好不容易才把这团乱麻倒清楚。

  原来,东平国境内接连出了两件怪事。一是危山的土平白无故地隆了起来,土上还覆盖了绿茵茵的草,平平整整,就跟长安的驰道一样;二是瓠山有块巨石,没招它没惹它,居然从原来的地方横着挪了一丈多地,这还不算,它还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九尺六寸高的大石头,就像人一样杵在那儿,怪吓人的。

  山土成道,巨石自立,这都算不了什么机密大事,真正机密的,值得向皇上报告的,是东平王刘云借着这两件怪事大作文章。

  刘云领着他的王后,不顾山高路远,亲自跑去拜祭,又烧香又磕头,还念念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回到银安宝殿,又命人在王宫里搞了个微缩景观,照着瓠山巨石的样子也立了一块,还弄了点子黄蓓草,一本正经地把那石头当祖宗给供了起来。

  息夫躬、孙宠说到这儿,哀帝发话了:“这真是机密大事,够插三根鸡毛!驰道,是京师才能有的,如今竟出现在东平国境内,难道东平国要另立朝廷不成?巨石自立,更是有讲,当年孝宣皇帝起自寒微,就是应了泰山石立的征兆!”

  息夫躬、孙宠赶紧搭茬儿:“皇上您大圣明了!够我们学习一辈于!我们琢磨过了,一块破石头,东平王凭什么又是拜又是祭的?准没安好心!说不定,他是在求上天把这个征兆应在他的身上呢?所以我们两人才火急火燎地向您密奏,搅了您的午睡,真不好意思!”

  哀帝习惯地一挥袍袖,挥到半道上才想起袍袖已经被割断了,没法儿弄出那种潇洒的风度来,只好凑合着比划了一下:“国事要紧,朕不会怪罪你们的!不光不怪罪,朕还要大大地封赏呢!不过,以你们两待诏的身份,密参诸侯王,可没人相信,明儿个朝臣聚议,会说你们是胡说八道。这么着吧,朕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找上侍中驸马都尉董贤,算是你们仨一起检举,说话就有分量了!”

  哀帝其实是想借这个机会让董贤立上一大功,他早就憋着要封董爱卿一个侯位,可一直没有正当的理由,总不能说是因为董贤陪皇上睡觉就封侯吧,好说也不好听哪!

  息夫躬、孙宠倒不在乎多一个人来分功劳,只要皇上重视他们的密报就算齐活,下面的事,就是擎等着升官发财了。

  哀帝对东平王的谋逆大案抓得很紧,在皇上的亲自过问下,案情很快水落石出。东平王后经不住三夹两拶,老老实实交待了自己怎么指使巫师傅恭、婢女合欢等人,借着祭祀巨石的机会,求上天保佑东平王刘云当上天子,刘云又是怎么伙同星象学家高尚,散布帝星昏暗、皇上的病好不了的谣言,为自己得天下进行舆论准备,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办案人员一翻汉律,这都是死罪啊,不敢怠慢,赶紧请示哀帝。

  哀帝都快乐晕了。

  “既然汉律上有明文规定,还请示朕干什么?咱们是法治又不是人治,依法惩处,依法惩处!”

  刘云抹了脖子,东平王后被弃了市。处理完有罪的,当然就该打发那有功的了。

  哀帝于是任命息夫躬为左曹光禄大夫,孙宠为南阳太守,至于董贤,暂时还当着他的侍中驸马都尉,不是哀帝不给他升官儿,而是有更大的官儿在等着他呢!当然,暂时没有实授官职,荣誉性的爵位却必不可少,三个人都被赐爵为关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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