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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元帝子息中的第二位王爷产生了,刘兴被封为信都王。而按照当时定下的规矩,信都王的生母,斗兽英雌冯媛也从婕妤的位置上升了一级,成为大汉历史上的第二位昭仪。

  冯昭仪的荣升,对于傅昭仪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位天籁苑主的演奏机会明显减少,元帝似乎有弃文习武的倾向,对她的“仙音妙艺”似乎不再感到有当初那种特殊的乐趣,而几乎每夜都要到冯昭仪那里去讨教斗兽搏熊的胆气与技巧,而且经常亲自扮演猛兽的角色,与斗兽英雌一比高低,结局当然可以预料,那曾经令悍熊却步的英雌却每每难敌圣威,一阵一阵地望风披靡。从她那里得到满足的元帝,当真自以为雄风大振,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但是,对于王政君来说,冯昭仪的受宠,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大好事。至少可以分散傅昭仪的注意力,转移她的仇视与敌对。三个女人之间,开始形成一种互相排斥而又互相牵制的微妙关系,这是一种三角关系,而根据物理学的原理,三角形的结构是最不容易打破的。

  趁着两位昭仪各显手段去争夺元帝的空隙,王政君获得了难得的机会,她可以定下心来培养儿子刘骜好让他的太子地位更加稳固。

  这本来是顺理成章、手拿把攥的事,但万万没想到,刘骜是个扶不起的太子,是块上不得台面的狗肉。短短几年中,竟接连出了几桩毛病,惹恼了本来沉醉于温柔乡中的元帝,重新想起曾经许诺过博昭仪的废立之事,刘骛的太于地位受到了严重的动摇,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其实,刘骛的不招元帝待见,并不全是由于傅汕音受宠的关系,就他本身的所作所为来看.即使是依照当时的道德标准,也很难归入“少年才俊”之列。《汉书·成帝纪》中说他“壮好经书,宽博谨慎”,“善修容仪”,还说他像孔老夫子那样“升车正立,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意思是说他乘车外出的时候,很注意自己的举上。扶着车横杆端端正正地站着,不东张西望,不用急促的命令催促驭手,也不亲自指挥怎么走,以免干扰驭手的驾驶。

  而在他当了皇帝临朝的时候,更是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尊严若神,可谓穆穆天子之容也。”又说他博览古今,用博大胸怀虚心接受臣下的批评,使得“公卿称职,奏议可述,遭世承平,上下和睦。”照班氏父子的意思,刘骜简直是一位“有道的明君”了。但是作者要提醒大家注意,班氏父子和刘骜是亲戚关系,班彪的姑姑、班固的姑奶奶是刘骜的小老婆,在刘骜的后宫里也作到婕妤的地步。成帝纪的执笔者班彪,得管刘骜叫一声姑爹呢!在班彪的笔下,当然得为姑爹多写点优点,少提点毛病。但作者把一部汉书翻得稀烂,除了上面引述的那些空泛的赞美之词外,能作为刘骜的“先进事迹”的,大概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刘骜的“不敢绝驰道”。

  驰道是怎么回事呢?据考证,驰道是贯通长安城南北的中心大街,全长十华里,幅宽五十米。驰道中央七米宽的路面,是供皇帝专用的御道,任何人不得任意跨越(也就是“绝”),更不得在驰道中央行走。这倒有点像今天马路上的隔离墩,起到禁止横穿马路的作用,不过驰道的管理可要比隔离墩严厉得多,根据《汉令·乙》的规定,“骑乘车马行‘驰道’中,已论者没入车马被县”,“诸使有《制》,得行驰道中,着行旁道,无得行驰道中央三丈(汉制三丈,即今七米)。”

  对于驰道的这种严格管理,当然是为了保证皇帝的绝对安全,因此,除了皇帝他老人家之外,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是王公大臣,甚至太子、公主,也不敢轻易违反规定。刘骛当太子的时候,有一度住在桂宫,正巧赶上元帝有事急召他,他出了龙楼门,不敢横越驰道直接去未央宫见驾,而是一路奔西,绕到直城门,那里是十字路口,允许横过,他从这里过了驰道,又返过头直奔作室门,才进了未央宫。元帝怪他动作太慢,他就一五一十把驰道隔阻的事情一奏,元帝这才转怒为喜,龙颜“大悦”,并下令从今以后,太子可以破例横穿驰道。

  这件事给我的感觉,刘骛充其量不过是交通规则遵守得比较好一点,离一个开明君主还差得远呢!倒是在成帝纪和汉书的其他篇章里,我发现了这位交通规则的严格遵守者的许多疵点,其中有些,对于一位领导着或将要领导着疆域辽阔、子民众多的大汉帝国的君主,可以说是“致命”的。

  这些致命的“领袖的缺点”,我将分为两个历史阶段向大家讲述,称帝以后的,准备放在稍后再讲,现在只讲一讲他在太子任上的几件事,正是这几件事,险些让他以一个“废太子”的身份终老此生。

  就在发生冯媛搏熊这件惊天动地的英雌壮举的差不多时间,元帝因为病体拖累,或者说是被二美牵制,已经不怎么亲问政事了,每天只是留心于他的业余爱好——一音乐。我们在本书的前面一些章节中,对于元帝的音乐才能已经有所了解,现在他既然可以从“日理万机”的公务中暂时忙里偷闲,自然要大肆渲染一下自己丰富的艺术细胞了。于是,他命人把堆满了龙书案的行政公文统统撤去,也不管那里面有多少州城府县的灾情通报,有多少士农工商的情况反映,连粘了整整一只公鸡的尾羽的特急文件也不例外,全都送到御膳房去当了柴禾,弄得那几天御厨们十分高兴,一个劲儿地称赞这些柴禾好使,一点就着。

  摆脱了冗务的困扰之后,元帝传旨:“今天咱们搞一个宫廷音乐大赛,优胜者有重奖伺候!”

  于是那些非专业音乐家的后宫佳丽们,全都扭着柳腰踊跃报名。

  于是那些专业音乐家的宫廷乐师们,也全都低着脑袋积极参加。

  本次大赛只有一位评委,那当然就是宫廷艺术权威、音乐天才的元帝刘奭。只见他高踞龙传之上,病色未消的脸上呈现出只有评委才有的那种清高而又傲气、对参赛节目并不全懂却又要装作十分在行的特殊神态。

  大赛开始了,率先登场的自然是那些久经专门训练的宫廷乐师们,他们有的浅吟低唱,有的鼓瑟吹笙,十八般“文”艺全都亮相,可说是精华荟萃。

  但他们无疑都得不到最高分。

  因为他们谁也不敢把自己的真本领百分之百地充分发挥出来。他们心里全都明镜似的:“什么宫廷音乐大赛,谁知道皇上今天又要借这个题目褒赏哪一位美人呢!咱们这些奴才,可别轻举妄动!咱们要做的,就是当好绿叶,好突出皇上内定的优胜者的卓越才能!”

  于是这些可怜的参赛者们,全都知趣地把握住了分寸,既不能表现太突出,那样会咄咄逼人,让皇上评委在举牌亮分时为难;又不能表现太差劲,那样会造成尸位素餐、滥竿充数的印象,南郭先生的教训可是没过去多少年呢!

  难就难在了这个分寸上,“中庸”的确是一个千古难题。

  好在元帝的心里早就有了准主意,对这些满头冷汗的可怜虫们,万岁爷并没有十分在意,草草赛过,无一例外地都给了八分。

  接下来,轮到佳丽们施展技艺了。这一轮的参赛者果然高明许多,所谓高明,并不是指她们的音乐素质,这一点她们无疑要比专业的宫廷乐师们逊色,如果说乐师的技艺值十分,她们只能值七分,但她们全都倾注了全部感情,十分投入。十分的投入,再加上七分的技艺,所取得的剧场效果,却不是十加七这种简单的算术和的结果呢!

  更何况这些个出色的佳丽、艳绝的粉黛,形容秀美、体态啊娜、异香袭人,往台上一站,秋波回转、顾盼生姿,未曾表演,先就博了几分印象分呢!待到她们或吹或拉或弹或唱,娇声颤颤,柔音袅袅,真把元帝这位评委薰得是六神离舍、三魄飘游,几乎要弄不清这是音乐大赛还是选美活动,只是一个劲儿地喝彩:“美!真真是美不胜收哉!”

  美?这才到哪儿呀?真正美不胜收的选手马上就要登场,保管把这些九分的对手全都毙了!

  不信请听,这位天皇巨星在纱帷后面才来了一句“闷帘导板”,就已经让前面所有选手的曼韵妙音黯然失色:“玉堂春嗯嗯嗯含悲泪唉唉唉忙往前进吟吟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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