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历史小说 > 王莽 | 上页 下页


  她有什么错?

  不过就是拒绝了他的一次征服,而这拒绝,本身也是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

  她不得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不管怎么样,她毕竟是太子的爱妾,即使赐死,也得见到太子的面,听到那负心人亲口说出来才行。

  如今,就凭董良娣手下的一个小小宫女,空口无凭地传达太子的口谕,她,一个有如此身份地位的良娣,怎么会连问都不问就安然饮药赴死?那也太傻帽了吧?

  焉知这一切不是董良娣的阴谋诡计?

  “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是,太子还说,让我看着司马良梯喝下这碗豆……鸩。”

  “你说这是‘豆’鸩?”司马慧怀疑地盯着那小宫女,秀目中射出令人发抖的光来。

  “是豆鸩,太子还说,司马良梯从不饮酒,故命奴婢以鸩汁杂在豆场之中,这也算是对您的特别优待呢!”

  “你还敢说是大子所命!你这个假传太子谕命的大胆奴才!”

  “不错不错,是我的谕命!”

  来人正是汉太子刘奭。

  刘奭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生得面如冠玉,俊秀儒雅,颇有玉树临风的气度。只是略嫌秀气了一些,少一些阳刚之气,怪不得刘询担心汉家天下乱在他的手上,实在是因为他太过柔仁了,单从相貌上看,他也不足以威服朝野。

  刘奭一进寝殿,便盯着司马良娣手中的豆饧:“怎么,你还没把它喝下去?”

  司马慧端碗的手有些颤抖,秀目含怒:“这是殿下的意思?”

  “唔,不错,是我的意思!”

  “非喝不可?”

  “非喝不可!”

  司马慧心灰意冷,仰天长叹:“天哪!我司马慧好不凄惨!竟会死在一碗豆饧上!”

  回过头,对刘奭泣涕:“恕妾先走一步,辜负了鸳鸯帐里的白头之约!”

  狠狠心肠,一碗豆饧被她一口喝下一半!

  刘奭狡黠地一笑:“滋味如何?是不是滴滴香浓,意犹未尽?”

  司马慧恨声哀怨:“穿肠毒浆,半盏即可夺命,殿下在妾濒亡之际,还有心肠问滋察味么?”

  刘奭接过五碗,点点头:“不错,此物确可夺命,慧儿剩下这半盏,由我代饮如何?”

  一饮而尽。

  “殿下,那里面有毒!”

  话音未落,只见刘奭捂着小腹,弯腰大呼:“痛煞……我也!”

  司马慧去扶,正好被刘奭一把带住,两人一起倒在榻上。

  刘奭仰卧在榻,拉住司马慧的手:“慧儿,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誓言吗?”

  司马慧呜咽:“那一夜,我们对着红烛相约终身:‘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殿下……”

  “慧儿,这红烛还是那么熠熠生辉,这殿中还是只有你和我,这一切,和那一夜多么相似啊!”

  一可是殿下你……你已经喝了那豆鸩……”

  “你不也喝了?还是我逼你喝的!”

  刘奭紧握玉手,柔声细语:“慧儿,你恨我么?”

  司马慧轻轻摇头:“臣妾很满足。”

  “为什么?”

  “只有这样,那些董良娣什么的,才永远不会来干扰我们能和殿下做一对生死夫妻,我还不满足么?”

  刘奭大为感动,激情鼓荡,忘情地把司马慧揽在怀中。

  司马慧把螓首埋在刘奭胸前,闭上眼睛,享受这“最后”的温存。

  突然,她感觉到刘奭的胸膛在急速地颤动,一阵偷偷的笑声也传进了耳朵里。

  聪明的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她感受了一下,发现自从喝下那“豆鸩”之后,到现在连一点异状也没有,除了一股豆腥气之外。

  “殿下,你一直在骗我?”

  刘奭放肆狂笑!

  粉拳轻捏,撒娇地捶打在刘奭身上:“殿下骗人!”

  刘奭听任美人拳雨点般落下,半晌,神情肃然:“慧儿,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有一种超然于世、忘物忘我的感觉,我太压抑了……”

  司马慧的心一下子被震憾了,这是储君,是皇太子啊!他也有苦闷?也有忧郁?也会感到压抑?而这一切,他又曾向谁倾诉过?东宫姬妾十多个,只有在自己这里,他才肯一诉衷肠!

  可怜的太子!司马慧在心底呼唤着。

  她的拳头再也不忍落在心爱的人儿身上,即使只是轻轻落下,她也不忍心了。

  粉拳缓缓舒张,拳化为掌,掌又化作两片红云,轻轻抚在刘奭的脸上……

  而那两片檀香嫩唇,也吻在了刘奭滚烫的口角,豆饧的甜香,由两条舌头为媒体,进行了一番交流。

  “殿下……”被堵住的娇声,含混不清地呢喃着。

  红云慢慢飘移着,飘过刘奭的肩头,飘过刘奭的前胸,飘过了刘奭的腹部,红云迟疑了,停在了壁立的山峰前。

  山峰的主人眼中闪着焦灼的光芒。

  司马慧强抑内心的冲动:“殿下,你还是去找董良娣吧……”

  刘奭双手忙乱,在和司马慧的裙带奋斗,喘息中的话语带有一丝委屈:“她只会烹肴调羹,哪似你解语知心!在她那里,我不过大快朵颐、醉卧莲床而已,几曾有半点云雨与她!”

  刘奭的爱意,司马慧岂有不知之理!太子宫中姬妾成群、粉黛无数,而刘奭却独独钟情于她,这是司马慧引以为荣的,也正是她所担心的。她怕那些姬妾们因妒生恨,暗下毒手,就像今天这碗豆饧,万一真的有毒,自己不早成了冤死的亡魂?

  所以,她对太子的求欢,是又盼又怕,再说自己肚里还有太子的龙种,一旦因男欢女爱出了差池,岂非抱憾终生?

  可是,她又实在不愿意让别人分享刘奭的宠爱,尽管她自己不乐意承认,但她知道自己的对手都是人间绝色,与自己不过是在伯仲之间,有道是爱情这块阵地,自己不去占领,对手必然会去占领,谁敢担保刘奭不会在禁脔一尝之下,从此移情别恋?

  这个风险太大了,她没有勇气去冒这样的风险。

  更何况,就在一犹豫之间,自己的裙带已经土崩瓦解,这一具玉体,已被刘奭拥了个满怀!

  刘奭这时哪还有半点皇太子的矜持?看他心跳面赤、气喘吁吁的样子,分明已经难捺心头欲火,箭在弦上,怎容他不发?

  两具胴体的密切接触,也挑起了司马慧的万丈情涛,她浑身酥软了,把一切顾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听凭那匹野马在丰沃的原野上驰驱,任由那只狂蝶在芬芳的花丛中飞舞。

  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叶扁舟,在波峰浪谷中上下颠簸,那一阵阵袭来的热浪,把她的周身浇得滚烫。

  她的心醉了。

  她的身化了。

  她的一切都飞走了,眼前空茫茫的一片,只有心上人模糊的影子在晃动着。

  红烛的光焰羞涩地跳动着,烛火下,一团粉红色的氤氲在升腾、在变幻着……

  一夜的风流,使得司马慧在心身通泰的同时,也香汗淫淫、筋疲力尽。

  乏力的她,终于倦倦睡去,刘奭的臂弯,宛若一座宁静的港湾,给她庇护,给她安祥。

  直到四更时分,刘奭从司马慧的雪颈下抽出胳膊,又怜爱地在她香腮上亲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上朝去了,今天是十五,正逢皇上朝会群臣的朔望之期,否则,刘奭还会拥香抱玉,来一番二渡阳关的。

  司马慧却浑然不觉,还在黑甜乡中与刘奭缠绵不已。

  春光明媚,山花艳绮,梦中的司马慧,正与刘奭一同乘辇出游。

  也许是被春色撩动赏春心,也许是被花香惹起采花意,香辇的软帘儿,已经被刘奭轻轻放下,一团热浪,再次向司马慧袭来。

  马蹄翻飞,车身上下。

  司马慧分辨不出,哪一下是车身的颠簸,哪一下是爱欲的翻腾。

  她再一次体验着刘奭那炽烈的爱。

  正在恩爱难解,突然,她听到一声凄厉的马嘶,紧接着,车儿、马儿,带着刘奭和她,一下子跌下了万丈深渊。

  “啊……”

  随着她的一声哀叫,浑身冷汗的司马慧惊醒了。

  天色犹如墨。

  哪有什么马嘶之声,分明是晨空中传来的胡茄哀鸣。

  锦衾被香汗湿透了,显得格外寒冷,而身下,却是一片热呼呼的东西。

  “不好!”

  司马慧暗叫一声,伸手向股间探去,只觉沾手温湿。

  血!

  是那未成形的皇孙的血!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