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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第十章 杀父逐母

  1

  雍地大郑宫一间密室里,嫪毐正在和太后诀别。

  太后满脸泪痕躺在嫪毐怀里,不断亲吻着他英俊的脸。

  “毐郎,你逃不掉的,嬴政悬赏,生得你者钱百万,杀者五十万,全国军民都在追捕你,你想逃到赵国要经过多少关卡和危险。”

  嫪毐没有听她说话,而是陷入自己的思潮里。

  “毐郎,你不要走,大郑宫这样大,任何一处地方都可以藏得下你,你到底在听我说话没有?”

  太后吻到他耳朵时,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痛得跳坐起来,有点不高兴地说:“太后,到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说什么你听到没有?”

  “说来说去还不是那句话,要我不要走!”

  “真的,你不能不走吗?嬴政不敢到这里来搜,我到底是太后。”

  “太后又怎样?他还不是照样派人包围你的住处,他咸阳的事一处理完就会来搜查这里,我不能待在这里等死!”经过前番挫折后,嫪毐又恢复了市井流氓的神气。

  “你舍得我,难道舍得两个孩子?”

  他看了看她哀痛欲绝的表情,心里在想——我这样年轻,只要有女人,生一百个、生一千个也不是不可能,命都没有了,还管什么孩子!但他口中却说道:“卿卿,孩子是我们的骨肉,我怎么会舍得?只是事到如今,我不走不行,相信你会善加抚养这两个无父的孩子!”

  说完话,他真的还从眼角挤出两滴眼泪。

  “唉,男儿本应志在天下,我无法阻止你,但真的舍不得!”太后是真的哭了起来。

  “卿卿,这次举事失败,但不表示我再爬不起来。”嫪毐抱住太后,用衣袖轻轻为她擦去眼泪,心里却在想——女人哪有这么多眼泪?尤其是老女人,哭起来实在令人讨厌。

  “毐郎,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我要怎样活下去!”太后在他怀里抽泣着说。

  “抱着希望等我回来!”他亲吻着太后脸上的泪水,充满感情地说。但心里好笑地想——没有我三十多年,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还有湘儿,还有绣儿,还有数不清的女官宫女都可以召来陪你。

  “行囊都准备好了,在密道的出口处有匹骏马在等着,行囊里有足够的金玉珠宝,不但足够你到邯郸,还够你在赵国结交朝野,虽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裂土封侯,至少还可图再起。”

  太后又拿出一套平民衣服要他换上,然后递了张通行证给他说:“这是吕相国从咸阳令那里找来的,记住,今后你叫江禄了,你是到赵国探亲的,其他事情你可以看通行证上记载,切记熟记身份 !”太后一再叮咛。

  嫪毐含泪跪伏在地,叩头说道:“太后对我如此恩义,嫪毐粉身碎骨难以报答。”

  他心想的是——人老了就会变得唠叨,老天!早一步离开这里早一点安心。

  “毐郎,我们虽然没有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这是我应该做的。”她将他扶起,又投入他怀里,双手围住他的颈子,仰首叮嘱:“财不露白,那些珠宝全都密封在马鞍里,马鞍本身也是黄金打成。”

  “卿卿,我知道了!”他柔情蜜意地亲吻着她。心里却在想——那点东西算得了什么?难道只有你和吕不韦才知道狡兔三窟?在赵国和齐国我所置的产业和事业,和陶朱公比起来也不稍让。

  最后太后满满倒了两杯酒,拿了一杯给嫪毐说:“临别心碎,没有心情设筵给你送行,谨以薄酒一杯为你祖道!”

  嫪毐接过酒杯,心中满怀狐疑——这个老女人在耍什么花样?难道她想毒死我?但他依然跪下举杯,口中说道:“谢太后,我们一起干杯,以此为太后寿!”

  趁太后举杯喝酒时,他以袖子遮掩,整杯酒全倒入了袖口。

  他再装着以袖擦泪,将脸擦得仿佛是满脸泪痕。

  外面湘儿来报,天色不早,长信侯该上路了。

  “让我送你一程!”太后将他扶起,感动地说:“毐郎,你哭了。”

  湘儿手执灯笼在前带路,太后居中,嫪毐紧扶着她。黝黑的密道曲折而漫长,时间久了未用,里面充满了令人窒息的霉气。在他们经过时,头上有成群的蝙蝠飞起,尖叫声此起彼落,脚下无数蜥蜴类小爬虫纷纷逃避,发出索索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头启发麻。湘儿也时时发出惊吓的轻声尖叫。

  太后紧依在嫪毐怀里,慢慢一步一步探索着走,尽情享受这片刻的温存,虽然周遭黑暗有如鬼域,在她的感觉却比天堂还要温馨。

  “这条密道在前好几代先王建筑大郑宫时就有了,我还是偶然间见到建筑图才发现,这多年不用,想不到让你用上!”太后叹了口气说:“我现在衷心感觉,什么权势荣华全是假的,只有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才是人间至福!”

  嫪毐的感觉和她完全相反,只觉地道漫长,好像永远走不完似的,他只盼望赶快走出地道,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若有幸能通过层层关卡回到邯郸,那才是幸福的开始。

  地道的出口是一座大石墓,上面刻着××大夫之墓,字迹斑剥模糊,在暗夜中更看不清楚,看样子也是伪装的假墓。

  果然在祭台边一棵大树上系着一匹全黑的骏马,马鞍行囊全都配备好了。

  嫪毐望着满布繁星的夜空,深深的地吸了一口气,太后又紧紧地拥抱他,泪沾湿了他的脸。

  “上路吧,这里已完全脱离了虎贲军监视范围,放心去吧!”太后轻轻推开他。

  嫪毐上马以后,才发现那把剑鞘镶着明珠的佩剑仍然挂在腰上,显然与他目前的身份不配,他取下来交给太后说:“留作纪念,等下你们回去的时候,地道中遇到什么爬虫,也可用来防身。”

  太后又是感动得流泪,她紧捏着他的手说:“毐郎,你真好,这种时候还想着为我打算。”

  嫪毐纵马急驰而去,没有再回过头。

  太后伫立原地,直到看不见马的黑影,仍舍不得离去。

  2

  秦王政亲率人马来到大郑宫,目的是要搜查嫪毐的下落,他和很多人一样,相信除了大郑宫以外,任何地方都不能让嫪毐藏这样久。

  他端坐在輼輬车上,心情一直不宁,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那位淫荡的母亲。

  中隐老人昨天的话如今又在他的耳畔响起:“我对你的问题不想回答,只想告诉你一个故事。

  “从前齐国一个士人家中患鼠,衣服用具咬坏不说,夜夜跑到他床上打架吵闹,甚至在他头上拉尿撒尿,这才是他最受不了的事。有一天他忍无可忍,半夜起来打老鼠,打死了不少,可是最大最凶的一只老鼠却逃进洞里去了。本来,那天晚上,他只要用水灌,或是用烟薰,就一定能将那只大老鼠逼出来。

  “可是那天他太累,想睡觉,又怕灌水会损坏地基,火薰会薰黑室内的家具,于是他将鼠洞塞上就不再管它。谁知过了几天,他越想心越不安,有天他终于要邻人帮忙,用水灌、用火薰,却薰灌不出那只老鼠,他一气之下拆掉墙壁,才发现大老鼠早利用这几天时间,另打通道跑掉了。”

  “老爹的意思是这个人最后不该拆墙抓老鼠?”当时他问。

  “我只说故事,不回答问题,自己去找答案!”老人闭上眼睛,这表示他该走了。

  如今大郑宫已在望,等下是不是要和太后拉破脸皮?还有嫪毐那两个孽子该如何处理?

  事到如今,要抓这只大老鼠就得拆墙,就得和母亲决裂,让她的丑事传遍天下,但不抓到这只老鼠,他于心不甘,也无法向全国百姓交代。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这是秦国立法的根本,也是为什么秦国短期内能如此强大的基础。他就让嫪毐躲在太后那里逍遥,他将如何面对百姓,今后如何要求百官严格执法?

  这时先行郎中回马来报,太后在便殿接见大王。

  秦王政踏进布置雅致精巧的便殿,只见太后盛装朝服端坐中央几案前,后方左右侍立着湘儿绣儿,怀里却抱着两个粉雕玉琢似的孩儿,他们瞪着眼睛,惊惶地看着单身进殿的秦王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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