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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曹参便过去看看是否真有此事。到了现场,曹参不但不干涉他们,反而参与喝酒唱歌,一起同乐。

  他每天花在处理相国府的公事上时间非常少,并且大多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细微的小过错,曹参都帮助大家掩饰过去,因此每天几乎都没有什么事情。

  刘盈当然也听到曹参荒废政事的报告。

  自从“人彘”事件后,刘盈自己整天喝酒作乐,耽于女色。但政事还有工作一向认真审慎的萧何在掌舵,总算不会有什么大事。

  换上曹参就不同了,他也来个万事不管,整个政务立刻陷入停顿状态。

  曹参的儿子曹窋当时为中大夫。

  刘盈便召见曹窋,对他埋怨道:“你的父亲大概欺侮我年少不懂事,所以才会如此的荒唐吧!你回去对他说:‘高皇帝弃群臣而归大,当今皇上年纪尚小,您为相国,整天喝酒唱歌,无所事事,如此作为怎能成为天下臣民的领导者呢?’但不要说是我讲的,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曹窋回去后,便等待机会,将以上的意思对曹参作劝谏。

  想不到曹参当场大怒,表示:“你只要好好侍奉皇上就可以了,怎么如此多嘴?天下事岂是你这种黄口小儿能懂的!”

  并当场依家法,怒责曹窋二百下,以示惩戒。

  这消息自然很快传到刘盈耳中,刘盈也大怒,立刻召见曹参。

  刘盈当面怒责道:“你为何处罚曹窋呢?是我要他劝谏你的啊!”

  曹参当然知道是刘盈指示,他处罚曹窋,便是作给刘盈看的。

  因此曹参也立刻脱下相国冠帽,辞谢道:“我所以什么事都不做是有原因的!”

  “这又有什么道理?”

  “陛下自认在圣明英武方面,比先皇如何?”

  “朕哪敢和先皇帝相比!”

  “那么陛下认为我和萧相国,谁较贤能?”

  “老实讲,你不若萧何!”

  “是啊,陛下讲得非常对,我们是都不如他们啊!如今高皇帝和萧相国为天下所定的法令已经够清楚了,陛下只要垂拱而治,我也只要谨守职位,遵守既定的法令,不就可以了吗?”

  刘盈立刻醒悟,便说道:“我知道了,相国就照您的意思去做吧!”

  §无为而治背后的苦衷

  《史记·曹相国世家》最后记载:“曹参为汉皇朝相国,先后三年,死于任内……百姓歌颂道:‘萧何制定法律规章,统合整体行政作业,曹参接续其职务,审慎保守制度精神,毫不修改,主政务在清静无为,让百姓有一段安静日子好过。’”

  司马迁本人在最后的评语内更表示:“百姓在经历秦朝繁苛严酷的政治后,曹参以清静无为与民休息,故天下俱称其美焉!”

  史记的年代离当时不远,民间对萧何及曹参的称赞,以之为当代难得的贤相,应属事实。

  但后代读史者不免要直瞪眼了,萧何个性保守,一切简约,无何作为,曹参更是成天喝酒,消极无为,行政效率低落,这是那门子的贤相呢?

  不过,民间反应的事实又摆在眼前,这要如何解释呢?

  老子《道德经》中说:“治大国若烹小鲜。”这的确是萧何规划的最好写照。刘邦的汉皇朝介于周王朝封建制度及秦皇朝的郡县制度中,严格来讲,是无前例可循的。又值秦皇朝过分中央集权所造成的帝国贫血症,行政一片混乱,甚至濒临崩溃。萧何因此一律简化,让各地方仍有相当自主权,以应付个别情况。

  萧何小心谨慎的规划,让中央和地方间取得均衡,但实际上又由于大诸侯王骨牌效应式造反,使中央不得不直接掌控各郡县。所以当年所谓的“郡国制”,其实只是配合现状需要,更改中央集权缺点,所建立的一种特别的制度。由于简约,颇适合动乱不安的时代,适应力倒算颇强。

  不过这套制度实施不久,刘邦及萧何便相继去世,幸好大的异姓诸侯也皆已解决,国家还算平定。

  曹参接棒后,最重要的任务是要让这套制度,发挥实际效能。既然萧何已有明确规划,并皆已付之执行,曹参只需全力维持这股气势,使制度能让大家习惯化即可。

  但这时候却有另一股力量急速想夺权,以扩充自己势力,国政的最高领导者吕后便是这股力量的幕后老板。

  如果不把守好制度,吕后一党必极力破坏之。曹参对此知之甚详。因此,他一律禁绝任何改变,一切依萧何规划,以确保汉皇朝制度不被吕氏一党所破坏。

  曹参暗示刘盈的也在于此。

  如果随便依需要而变更萧何的法制,以吕后为主的吕氏一党便有更多的借口更改法律。大家都不动,吕后也动不得,尚不稳定的汉皇朝新政权,才比较能够保持住。担任齐国实相期间的执政经验,使大老粗的曹参,养成极高洞察世事的智慧。他执政三年内,以“喝酒”阻止了吕氏一党的夺权阴谋,在表面和平、内部波涛汹涌的时代,不愧为一位出色的掌舵者。

  §忍辱为国,安抚匈奴

  刘敬的和亲政策,只是暂时安抚住匈奴。

  刘邦、萧何去世后,虽总算维持住安定,但汉皇朝的国力,却陷入了停滞状态。

  此时,冒顿的态度转为顽强,居然写了一封国书给刚刚寡居不久的吕后道:“我这个孤独寂寞的君王,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曾数度到边境去,颇思能到中国一游。陛下(指吕后)也刚寡居,想必正孤弱寂寞,心清也必快乐不起来,愿以我所有的,换取您所没有的(意谓和吕后交往)。”

  国书中出现如此词句,对吕后而言算是相当轻挑的侮辱了。

  和吕后较亲密的樊哙也大发脾气,立刻表示愿亲率十万兵马,攻击匈奴。

  中郎将季布却大声疾呼:“樊哙出此狂言,该斩。先前匈奴国困高皇帝于平城,汉兵有三十二万之众,樊哙当时也是军团将领之一,都无力解围。”

  “当前我军创伤都尚未平抚,受伤的人也都尚未痊愈,樊哙却想以十万军讨平匈奴,此不实的狂言,将造成天下大乱啊!况且夷狄之人,本来便有如禽兽,他们的善言不足为喜,恶言也不值得生气啊!”

  樊哙也知道自己毫无把握,便不再反驳。

  众大臣和诸将领都深知目前绝非用兵之际,更纷纷提出劝谏。

  吕后自己也很清楚,汉皇朝根本无力开战,只得忍辱负重,由大谒者张释代为回信,以颇谦逊的语气表示自己年岁已大,一切以国事为重,不会在乎孤独寂寞的,并以车二乘、马二驷答谢冒顿慰问的好意。

  冒顿反而觉得不好意思,派使节来道歉说:“我不懂得中国文明国家的礼仪,有所冒犯,幸得陛下原谅,才能不发生冲突啊!”

  也献马表示歉意,双方和亲政策得以获得贯彻,边疆也保持住了一时的和平。

  惠帝五年八月,曹参病逝。

  这三年的危险期,总算在曹参无为地掌舵中,平安度过。汉皇朝的运作已趋向安定,短期内吕氏一党也由于一切平静,无所作为。

  吕后便依刘邦早年遗言,以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周勃出任军事最高长官的大尉。

  惠帝六年,留侯张良和樊哙先后去世。

  对吕后具有约制性的元老功臣一一去世,稳定的制度也开始松动,变动时代即将到来。

  隔年,成天耽于酒色的荒诞生活、用自己慢性自杀来报复吕后残忍的惠帝刘盈,终因健康急速恶化,以二十一岁的英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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