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卓别林 | 上页 下页


  因此办完丧事离开公墓,他们去他们开的酒馆吃午饭时,哈娜毅然带着查理回到自己家里。她把剩下的一个旧煤油炉卖了,买了半便士面包。第二天从医院里领回卓别林先生的遗物,当她从一双装满桔子的鞋里拿出桔子时,一个半镑金币变戏法似的滚落出来。这,就是喜剧演员卓别林先生留给前妻和儿子的全部家当!

  10岁多的查理这时候把自己当成了成年的男子汉,他要做工养家。他一再争取,总算从母亲手中借了1先令。星期天下午放学后去花市买了两大束水仙花,分开扎成一些小束,然后到酒馆去向一些太太小姐推销:“买水仙花呀,太太”“小姐,买一束花吧”。她们看到这小孩臂戴黑纱,一脸哀愁,知道他是为父亲戴孝,都争着买并多给几便士。靠哀伤的标志、酒馆的市场、太太小姐这些消费者,他一个下午卖了5先令,以后几天如法炮制。一天,他在一个酒馆卖完花,快步出门,竟撞到母亲的怀里。哈娜这个基督教徒,看到儿子在酒馆里卖花,坚决不许:“喝酒已经害死了你爸爸,在这种地方挣的钱只会给我们带来灾难。”

  其实,小卓别林是很有经商头脑的,一般卖花的都是小女孩和姑娘,他来个卖花的小男孩,并专门向同情心强的太太小姐兜售。当他走在街上看到一些空着的商店门面,脑袋就想开了,从炸土豆片到卖熏鱼之类。可他没本钱,家里也没有。于是他说服母亲,不念书了去找工作。哈娜只好叹口气随他去了。一个英国作家康拉德这样形容一个人陷入困境时的无奈情景:“生活使他感到,自己像一只瞎了眼的老鼠被逼到了墙角落里,他等待的是打下来的棍子。”卓别林当时就是这样。

  从10岁多到12岁半,小卓别林干过许多行当:杂货店跑腿的小伙计、私人诊所的侍应生、有钱人家的小佣人、书报经售店的小报童、吹玻璃的小工友、制玩具的小贩子、印刷所的小工人,全都是临时性的。诊所的候诊病人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孩子,但清擦3米高的窗户却是他力所不逮。有钱人家的仆人也都欢迎这个聪明的孩子,但他在地下室把一根铁管子作喇叭吹时,马上就被主人辞退。在玻璃厂吹玻璃,一天没干完就被热气熏昏。在印刷所码纸,天没亮就去上工,只干了3周就患了流行性感冒。哈娜不愿让儿子做这样重体力劳动的童工,逼着他辞了这份工作重新上学。

  在这两年中,查理一边读书,一边在放学后设法找点事做。如用他在八童伶班学到的基本功,到别人家教小孩子舞蹈。十五六岁的雪尼为了多挣几个钱放弃了邮局报差的工作,到一家轮船公司开往非洲的客轮上作号手。这样,每次出航前可预支到35先令交给母亲。

  雪尼走了,哈娜继续培养小查理。她有时声情并茂地给他读1小时的小说或戏剧,有时让他在窗口观察行人,从他们的表情、动作及衣着打扮,来分析其心理、性格或生活中的种种可能。如当她看到一个邻居早上下楼时,就对查理说:“你瞧比尔·史密斯,他走起来好像脚步挺沉重。他的皮鞋没有擦亮,脸上带着怒气。我敢打赌,他准是和老婆打了一架,咖啡也没喝,面包也没吃,就出来了。”她一言中的,小查理当天就听说比尔·史密斯果然和老婆吵过一架。又如一个人在人行道上,有点慌张地疾走如飞,她就略带惊讶地叫一声:“咳,这位先生准是出门之前吃了伊诺果子盐(通便的轻泻剂),这会儿得马上找到厕所呀。”小查理禁不住咯咯直笑,他就在如此形式的苦中作乐中,吮吸进母亲精心喂哺的艺术乳汁。

  然而,雪尼第二次出海后,6周没有消息,留下的35先令已吃空用尽。哈娜租的缝纫机再次被别人搬走,查理教舞蹈的微薄收入也没有了,哈娜的一个好朋友、曾是喜剧演员的麦卡西太太突然病故,这一切使得哈娜感到人生无常。雪尼还没归来,她去信询问轮船公司办事处,那边通知说雪尼患病在南非就医,情况不明,这更增添了她的精神负担。而长期缺少营养导致她健康恶化,尽管她和孩子们奋斗了、挣扎了,贫穷仍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一步不拉,苦难永无尽头。为什么会这样?她所信奉的基督教看来没能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于是就有了下面这凄惨的一幕:

  那天中午,查理刚走到波纳尔弄弄堂口,就有几个小孩告诉他:“你妈疯了。”虽然母亲上回有过一次精神失常,但查理仍不相信。孩子们告诉他这是真的,于是他飞快跑上顶楼,看见母亲心事重重地坐在窗口,苍白的脸上形容憔悴,眼睛中露出一种忍受着痛苦煎熬才有的目光。这时查理才想到性格开朗的母亲,这样愁闷沉默、无精打采地坐在窗口已有一个多星期了。他大叫一声:“妈!”扑过去把脸贴在母亲怀中哭了。母亲仍亲切地抚摩着他脑袋:“出了什么事啦?”查理呜咽着:“您身体不好啦?”“我很好哩。”

  “不对,他们说你到每一户人家去敲门。”母亲有气无力痛苦地说:“雪尼不见了,我去找他呀,他们把他藏起来,不让我见他。”

  查理心中全明白了,上次母亲精神失常时,他在孤儿学校,不曾看到。这会儿他心如刀绞,他跑下楼,房东太太告诉他,街坊们去请医生了。医生来后,略为检查了一下,写了一张“精神失常”的条子,并注明是营养不良症、饿坏了的缘故,导致如此。查理没钱叫车,只能扶着软弱无力的母亲把她送到医院去。当时是夏天、暑假,正午的太阳毒辣辣地,把这一大一小踉踉跄跄的身影投射在滚烫的地面上。可怜的哈娜话也说不出,举步艰难,东倒西歪;查理满头大汗费力地扶着她,在街坊、孩子们同情的目光下慢慢前行,成了大街上一览无遗的凄凉景象!

  查理从医院回家时,医生曾关切地问他:“孩子,你怎么办呢?”他伤心得头脑似乎都已麻木,他没有勇气直接回家,在外面整整徘徊了一下午。回想母亲的温柔亲切、爽朗乐观、幽默语言、表演才能……后来他想到母亲进了医院,总比一个人没吃没喝、空守在那阴暗的顶楼上发愁要强。于是他这才回去,悄悄地上了楼。四壁空空的家中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壁炉上搁着一个扁扁的钱包,装着几张当票、1串钥匙和3个半便士。此外,桌子上还摆着几颗糖果,这是母亲舍不得吃留给他的。这是人世间最可贵最伟大的母爱啊,查理手捂糖果抑制不住流下悲伤的泪水……

  多年后,他写自传写到这个情节时,仍然忍不住泪洒素笺。他诅咒命运之神捉弄人时,既不稍存怜悯之心,又不顾念起码的公道。

  母亲被转进疯人院,小查理浪迹街头独自谋生。他避开所有认识的人,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母亲的事;也尽量避开房东太太,担心她把这情况报告肯宁顿教区的负责人,将自己送进孤儿学校。他在肯宁顿路后面一条马房巷里,结识了几个从乡下来的流浪劳动者。他们从拆房屋的商人那里买来旧木头,然后踞、劈成柴火出卖。他们从清晨一直辛勤地干到傍晚,卓别林就去帮他们干活。这些和气朴实的人喜欢上了他,给这个衣破鞋子烂的孩子吃的甚至工钱。

  雪尼终于回来了,原来他是因为在航行途中患了风湿症,留在南非港口城市开普敦的医院里治疗。病愈后他在一群士兵中发起了一次抽彩会,赢了20英镑,这对于他们那个破船似的家庭足够维持半年了。雪尼跟查理买了一套新衣眼,兄弟俩一起去医院探望母亲。当查理宽慰母亲说她很快就会复原时,思虑重重的母亲点点头:“是的。”又接着说:“你们那天下午只要给我吃一点儿东西,我就不会那样了。”这句话深深烙进查理的脑海里,他多么痛恨自己的年幼无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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